他以惊讶的眼光对着镜子里的男人看了好半天,觉得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马长脸好像荒芜的原野一样显得非常阴沉。坐在那里的样子好像是罗丹想象出来的人,又像是个植物人。他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这样坐在那里。他想跟那男人拉拉话,又怕那人霍地站起来跑掉。他觉得那人挺可怜的,突然镜子里的男人模模糊糊地开始笑了。
那是无法形容的微妙的笑。仔细看去,那笑不能看作是笑,带有一点好像是哭的味道。他不愿意再看下去,把头扭到一边。然后把头靠在膝盖上,闭上眼睛。
他霎时坐着睡着了,而且做了一个梦。
他呆在某个妇产科医院里。产妇的呻吟和悲鸣混在一起从分娩室里传出来。他一会儿坐在椅子上,一会儿站起来,焦急地等待妻子生产。由于等了很久,他疲惫不堪,坐在椅子上打了个盹,这时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婴儿的哭声,很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他大喊一声:&ldo;就是这个孩子!&rdo;霍地站起来了。门开了,护士抱着孩子走出来,说:&ldo;是个儿子。&rdo;他以充满喜悦的眼神看了看浑身是血的小孩,心里在喊:&ldo;我的儿呀!&rdo;就在这时婴儿睁开了眼睛。
他大吃一惊,后退了一步。孩子霎时变大了,变成了一个跟鸭子一模一样的青年。那小伙子冲着他嘻嘻直笑。他发狠了:
&ldo;你不是我儿子。&rdo;
这时,他听见有人敲门,睁开了眼睛,吃惊地站了起来。敲门声又响了,他才发觉自己是在旅馆的房间里。
&ldo;进来。&rdo;他用开朗得连自己都吃惊的口气说。
门开了,舞女走了进来。她站在明亮的灯光下,跟在夜总会昏暗的照明灯底下看见的那个女人完全两样。如果说有哪一点相像,那就是翘鼻子一煽一煽的,好像在笑。
灯光能使人的样子发生这么大的变化,这一点使他大为吃惊。她脂粉抹得很厚,好像带了一只假面具。抹这么多的脂粉,也许是为了要掩盖脸上的皱纹。她显得年纪蛮大了,使人感到她很丑。
&ldo;快来,别站着,坐下。&rdo;
但是她没有坐下,摇摇晃晃的依旧站在那里,好像醉得挺厉害。蓝西装的下摆很潮湿,也许是酒倒翻在上面了。她耷拉着人造眼睫毛说道:
&ldo;再给我两万元……&rdo;
她好像妻子向丈夫要钱似的,一点不含糊。崔基凤被她弄得不知所措。
&ldo;明天我得回家去,母亲病危。&rdo;
她突然变成了哭腔,接着转身面壁站住,开始抽噎起来了。
崔基凤慌了。
&ldo;知道了,知道了,坐呀!&rdo;
舞女揩着眼泪坐在铺上。脸上的脂粉抹掉了,显得更丑。
&ldo;母亲病危,是得去看看。&rdo;
&ldo;我一次也没能回去过。&rdo;
她哭得很伤心。
&ldo;是呀,来,这个拿着。&rdo;
崔基凤加了一万元,给她三万元。舞女瞟了一眼钱,霍地睁大了眼睛,快活地说:
&ldo;谢谢。&rdo;
崔基凤看见舞女脸上霎时显出了满足的微笑,也跟着笑了。
舞女走到他身边,想跟他亲嘴,散发出一股酒味。崔基凤悄悄地把头转到一边,舞女更加贴近他。
&ldo;您是从哪儿来的?&rdo;
&ldo;汉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