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蔬,环宇呢,你们不是一起的吗」
「怎么你一个人。」
「为什么。」
「为什么,齐蔬,为什么只有你活了下来。」
「那我儿子呢。」
夜里一声惊雷将睡梦中的人生生打醒。
胡预睁开眼睛,映入眼帘是一幅黑白X光片,墨色的黑幕被闪电划破了口子,倒漏出大片大片的惨白,耳边是撕心裂肺的哀鸣,丧钟循环响起无数遍。
又梦到那年夏天。
浅色遮阳帽变成了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尖叫和嘶吼,哭过后的眼球描满了红血丝,像一颗随时会爆炸的野莓,凸起,射出恶毒的光,无休止的讨伐衍生无数次回避,互相帮扶的两个家庭,从前的亲密无间变成敏感的刺,扎进人的骨血里。
新闻转播里,唯一一只救生圈挂在齐蔬身上,她被找到时整个人都泡得发皱,昏迷不醒,只余一点微弱的意识。后来大家开始传,易环宇把唯一的救生圈让给了齐蔬,也正因此在死后被授受了见义勇为的荣誉称号。
漩涡之外,胡预憋屈了整个暑假的水痘霉运成了张明丽往后数年的侥幸。
当悲剧发生时,人类的自我保护机制总会第一时间开始撇清关系,等确认安全后,关切和宽慰才有了出口。
易环宇的葬礼办在海边,不是他离开的那片海,却也能抵达那片海。
除了家里人,同学,老师,甚至连校方领导都亲自到场慰问,现场来了记者,这样一场告别式,在当地也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无人不缅怀,无人不惋惜。
确实该惋惜的。
易环宇是第一个因为拥有发明专利而登报表彰的初中生,是各科全优的天才少年,是老师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偏偏这样一个最不应该离开的人,从此消失在人间。
事故发生后的第三个月,齐父带着妻儿离开晗城,举家迁往A市,对外说辞是为了给孩子看病,那时的齐蔬被诊断创伤后应激障碍,同时伴有轻度双向情感障碍。次年一月,易环宇的母亲坠河身亡,这不是她第一次轻生,只是这一回没有救回来。同年十月,齐蔬的父亲齐年在一起重大交通事故里离开人世。一年后,朱咏珍改嫁再创业。
当全世界都在忙着向前走的时候,当年那个幸运活下来的女孩在人们的余光里跌跌撞撞站起来。
她走得慢,也不稳当,但好在她依然坚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