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庭让盯着那茶壶,将那只司康饼吃完了,拍了拍手里的残屑,才道:“嗯,你说的是,杨城禄说是不才,做事上还是很机灵的,他那会儿安抚了日本使节,让我安了不少心,还许了他个提拔。如今要是言而无信,也怕这杨师长要变节啊。”他说的十分轻松,还笑了两声,又看了一眼那张统制,道:“张叔别介意,我开个玩笑的。”
张统制这话听的汗都下来了,干笑了两声,听了后话却也是下意识的打量了叶庭让两眼,眼瞧着人心神不在他这里,不像是发现了什么,要敲山震虎的样子,定了定心,才道:“话说到那一次招待,原也是他分内之职罢了,少帅拿这个开玩笑,听的老家伙我真是……”说着又笑了两声。
叶庭让这才道:“确实,燕平边疆军务有变动,杨师长回去之后难免力不从心,又常年征战,有一定的野心抱负,实在可以理解。要不这样吧,就利用这次治安公署重新规制的机会,给他提升一个军衔,至于管嘛,就管颖燕铁路线,燕平路段就是。”
那张统制听他这样一说,已是惊喜。颖地旧例,是一贵压千富,说的便是这官大一级比手里有兵的说话要管用。但是话虽如此,有兵在手,才是定心丸,便又琢磨着说些什么,好让叶庭让放些兵权出来。
他正是这犹豫的时候,抬眼便瞧见有人从楼梯上走下来,那人穿着一袭玫红色的旗袍,慢慢走下来,竟是款步生姿。那张统制早前便瞧见了,那桌子上不止叶庭让这一只茶碗,想来,原先应该是他们两人在此饮茶。
叶庭让也瞧见了从之,只道:“你怎么下来了?没看见这里正有客人在?”从之倒是笑了笑,往沙发上坐了下来,半娇半嗔道:“我不会妨碍你们的。”那叶庭让看了她一眼,到底是笑了笑,道:“你啊,就口是心非吧。”
从之瞥了他一眼,只道:“少帅请我吃个茶也如此心不在焉,是不是可以罚您再请我做个头发,看场电影?”
那张统制眼睛在这两人之间转了转,也知道眼下已经不是个说话的好时候,只笑着打了两声哈哈,决定先应下这官衔,其他的押后再说。
他告辞后回去,免不了又同那杨师长说道一番。终是决定先应下这虚衔,那兵权便徐徐图之。张统制只说那官邸里瞧见的情形,不免大笑起来,“这小子,若当真是病糊涂了脑子,倒也是好了。你是没瞧见,一个女人都能把他玩的团团转。”
那杨师长道:“都安官邸里可从来不住非亲非故的女子,连大小姐回颍川尚另住小公馆,这叶庭让对那女子,也应该是宠的。”说着便又微微一笑,道:“这时候,咱们应该再给他添一把火才对。”便对那张统制耳语了一番,只说,不如请他那勾栏出身的五姨太太去陪陪那女子,说不定可以为他们所用。
张统制原先就有这个意思,不过没想的那么深,只说想打探一点消息,所以才嘱了他太太搭桥,没想到杨师长竟是想到了这一层,便笑道:“我就说你啊,比我要滑头。”
他们这样计较,自然又有的说道。只不过叶庭让既装着病正休养的样子,平日里办公就更为谨慎,连内部通用的电码都全部进行了更换调整。
这一日晚上,原是北地的昆曲俞声远来颖地的第一场演出,在月半楼里。叶庭让便请从之一起去听戏。叶庭让虽留过洋,但到底是旧式人家,这几出戏倒也熟的很,便跟从之随意说了两句,从之道:“我只是偶尔听听这些本子,倒时常听穆桂英挂帅那些,驰骋疆场,那才帅气。”
叶庭让这样一听,倒是笑了,“小女子驰骋疆场,你在说你自己吧。”从之挑了挑眉,道:“对啊,给自己背个书,更有底气些,不行么?”
两人说话间,车子已经停在了月半楼门口。那月半楼本就是颍川最豪华的酒楼,与北地那些繁华的大戏楼比起来也是毫不逊色。因为今天是俞声远在颍川首次登台,又因着他是少有的昆曲男装旦角,所以那些戏迷,票友,爱好戏曲的达官贵人,老早就凭了票子进来,楼上楼下的,座无虚席。
叶庭让在月半楼里自有包厢,方定奇早已命令戒严妥当。而且他们这一程来,如何都要摆出一种架势来,所以派头都往大了说。叶庭让甫一出现,那些戍卫们便行上枪礼。众位在座的颖军中人听见动静,自然都纷纷站起来,遥遥的拱了手先行礼。那杨师长和张统制自然也在座上,两人倒是抚茶对视了一眼。
他们在包厢中坐定,又有几位军中要员特意过来见礼,虽都只是便衣,依旧行了军礼。叶庭让知道这是刻意安排的,却不得不佯装下去,只道:“得了,都回去吧。让这楼上楼下几百号人等着听戏,倒成了我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