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晚冬亦停步,她用手轻轻扑掉落在含姝头上的雪花,点点头,柔声笑道:“能这样想最好了,你先出去,随后等姐出去后,就去戍边找你,咱们还住在一块。”正说话间,只听一阵脚步声从远处响起。沈晚冬扭头看去,只见从远处走来一个穿着黑色大氅、身材高大的男人。这男人身后跟着管家白叔,还有两个穿着玄色武夫劲装的侍卫。他是谁?好大的派头,白叔居然都点头哈腰地陪着。等走近了些后,沈晚冬才发现,这男人竟长得很好看。黑发用玉带束起,剑眉星眸,皮肤白润,薄唇的形状很好看,勾唇笑的时候带了些邪气。全然不像常来园子的那些做官的那般俗气可憎,倒像是个出身清华高雅的贵公子。只见白叔瞅见她们两个后,杀鸡抹脖子似得拼命使眼色,低沉着声音,喝道:“都什么时辰了,你们怎么还不去茶室?咋还愣着,叫章爷笑话。”沈晚冬立刻会意,白叔是让她和含姝回避这姓章的年轻公子。谁知这姓章的男人冷笑了声,放肆地从头到脚扫了眼她和含姝,骄矜地扭头,对白叔道:“怎么,那些王公大臣可以嫖,小爷就嫖不成了?不就是个卖的,还值得当宝似得藏起来,可笑。”公子沈晚冬听见眼前这清俊公子说出来“嫖”这个字,并且还是一派得意洋洋的样子,她登时觉得在无形中被人家扇了一耳光。这算什么,当着侏儒不说矮话,这男人怎如此刻薄。“晚冬、含姝,你们两个还不赶紧过来见过章公子。”白叔暗暗苦笑了声,忙招手让对面的两位姑娘过来,他挤眉弄眼地给沈晚冬二人打暗示,叫她们千万留神,别得罪了章公子。“这位公子可是,”谁知章公子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示意白叔闭嘴,只见他略微偏头,将黑色毛领上的雪吹掉,笑了声:“我叫章谦溢,算是梅姨的半个主子。”沈晚冬不禁咋舌:这人好大的来头,怨不得如此张狂。“好俊的两朵花儿。”章谦溢微笑着朝沈晚冬径直走来,他的眼睛太热烈太放肆,毫不遮掩地看女人的脸,还有胸。他走的不急不缓,脚踩着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叫人不由得心里紧张。在男人快要走近时,沈晚冬微笑着屈膝,道了个万福。谁知胳膊一痛,她还没反映过来,就被章谦溢给拦腰搂住。离得近,沈晚冬发现这男人比她要高出一头还不止,肤质细腻堪比女子,身上还有股淡淡的茶香。“姑娘好香。”章谦溢勾唇莞尔,一点点低头向沈晚冬的脸压下来,握在女人腰上的手也不老实,在慢慢地往下移,包住女人的半个臀。“晚冬姑娘这盈盈不堪一握的纤细小蛮腰,当真叫人心疼;而这丰乳翘臀,亦足以让人心动。呵,好妹子,你可真会长。”若放在从前,沈晚冬定是气得要大哭,顺便打一巴掌这轻薄的登徒子,可梅姨给她教过:你以后接触的非富即贵,都是得罪不起的男人,即使心里不喜欢,也不能表现在脸上。撒个娇,玩一招欲拒还迎,就能让男人又恨又痒。你记住,大梁的这些有权有势的男人其实很小气,只要把他们惹恼了,非要你掉层皮不可。“公子,”沈晚冬踮起脚尖,直接朝着章谦溢迎了上去,可就在她的鼻尖快要碰到男人唇上时,她轻轻地推了一把男人的胸膛,顺势往后退了两步,掩着唇轻笑了声,媚眼如丝:“您说笑了。”章谦溢的手几乎下意识随着沈晚冬去,身子也微微超前倾,心莫名狂跳,想要抓住这只浑身媚骨的女人。不过他很快站稳了身子,手仍旧背在身后,骄矜地立在原地,面上云淡风轻地微笑,可心里却不禁暗骂自己:章谦溢啊章谦溢,你好歹也是见过三千红尘的,今儿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被一个乡下丫头迷了眼?“看来梅姨把你教养的不错。”章谦溢略昂起下巴,对沈晚冬笑道:“晚冬姑娘,我对你印象非常好,正好我的酒楼缺一个头牌妓女,你回去收拾收拾,跟我走吧。”好霸道的话。沈晚冬想起先前含姝给她说过,大梁有个传奇商人“大先生”,谁也不知道他的本名是什么,也没多少人见过他庐山真面目。大家只知道大先生与当朝司礼监权阉及王公阁臣交好,这些年也吃起了皇粮,他手下的产业遍布大江南北,仅仅在大梁就有酒楼、珠宝玉器还有钱庄等,可谓富可敌国了。而梅姨二十年前是酒楼弹曲儿卖唱的妓女,因面貌姣好,人也聪明,所以被大先生看上,这些年一直在帮着大先生打理酒楼生意,是个厉害的女人。这章谦溢自称是梅姨的半个主子,想来与大先生的关系匪浅。正思虑间,身边站着的含姝忽然朝前走了两步,她给章谦溢道了个万福,柔声笑道:“公子快别拿姐姐玩笑了,我们俩都是娘的女儿,平日只会在园子里弹个曲儿什么的,怕是有负公子重托。”沈晚冬明白,含姝这是在暗中指点她,她们这些女孩子虽说要陪酒陪睡,但那些权势之人毕竟不会日日都来,可去了酒楼就不一样了,三教九楼、香的臭的干净的脏的,来什么你要招待什么,比这里更不堪更恶心。“奴家多谢公子的美意。”沈晚冬微笑着,准备屈膝给章谦溢行礼。谁知章谦溢大手一挥,冷笑了声,道:“先别忙着拒绝,我怕过会儿你得跪着求我带你出去当婊子。”说罢这话,章谦溢扭头看向含姝,微笑着连连点头,口气中带着嘲讽,道:“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含姝姑娘吧,果真长得倾国倾城,如此貌美,本公子都不禁心生怜爱,更何况你姨夫了。”这话正触到含姝的痛处,只见含姝脸颊登时红了,她半低着头,银牙咬着颤抖的唇,强咧出个笑,道:“公子说笑了,奴家的亲人早都死光了,哪儿有什么姨夫呀。”“这话没错,你的家人确实都死光了,现而今就剩你一个孤女。”章谦溢笑的很坏。“公子这是何意?”含姝猛地抬头,着急地问。“难道梅姨没跟你说过?”章谦溢故作惊讶。“说什么?”含姝身子已经有些晃荡了。“早在今年开春的时候,蛮人大军犯境,你爹和你的两个哥哥光荣地当了肉墙,用血肉之驱挡住蛮人的弯刀和铁枪,现在怕是已经化成白骨了。可怜了姑娘一片孝心,月月都托人往戍边捎银子和家信,从夏天开始就张罗寒衣棉鞋,你也不想想,你有多久没收到家人的书信了。谁骗了你,谁哄你给她卖身赚银子,自己好好想想吧。”“你胡说!”含姝几乎是吼着说出这话的,她的泪在脸上泛滥成河,如同疯子似得狂撕扯自己的头发,后又捂着心口,一直摇头:“你骗人,梅姨说戍边不可往内地通信,以免有通敌之嫌,爹爹这才没给我写信,我不相信,他们都活着,活着!”“好好好,活着呢活着呢。”章谦溢故意顺着含姝的话说,他不屑地笑了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那个玉扳指,冷哼了声,自言自语地说了声:“哎,可怜哪,辛辛苦苦把自己弄得脏臭下贱如母狗,到头来银子都进了别人荷包里,这不是让死了的人魂魄不安么。”“别说了!”含姝尖叫了声,她用拳狠狠砸着自己的头,整个人就像失了魂魄,木然地在原地打转。“姝,姝你别吓我。”沈晚冬忙过去从环住含姝,一个劲儿叫着含姝的名字,又掐着含姝的手,慌乱地哄着眼里已经混沌了的女孩:“没事的,姝,你看看冬姐。”谁知含姝回头,惨然一笑。忽然推开沈晚冬,如同疯了般朝着“静女轩”奔去。“姝!”沈晚冬心里着急,她是真怕含姝会做什么傻事。谁知才刚跑了两步,就被章谦溢给拉到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