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放下她!”沈晚冬连爬带滚地追出去,事到如今,她哪怕拼尽全力,也不能叫章谦溢主仆再辱了含姝。她哭着,喊着,求着,可是那个侍卫就是不停下脚步。等到了花厅,那无情的男人直接将含姝扔在地上,随后退在主子章谦溢身后。“姝!”沈晚冬被花厅的门槛绊倒,她朝含姝的尸体爬去,将这个浑身被血手湿透,已经没了气息的孩子抱在怀中,失声痛哭。她抬头,看见梅姨脸色极差,此时端坐在上首的椅子上,手中端着杯热茶,看似沉稳,可手却抖个不停,不知是怕还是气。白叔两手缩在袖筒里,站在梅姨身后,低着头,小眼睛到处乱瞟,却不敢看含姝一眼。而章谦溢呢?他倒是悠然,坐在梅姨对面的椅子上,脸上挂着懒洋洋的笑,看似云淡风清,可眼中却透着狠厉和算计。“公子怎么有此雅兴,到我这小地方来呢。”梅姨抿了口茶,看着章谦溢,笑的温和:“你看你,来之前也不给梅姨打个招呼。”章谦溢听了这话,眉一挑,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笑的很坏:“我说梅姨,您私自弄了个窑子,我叔父他知道么?”梅姨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她瞅了眼地上坐着的沈晚冬与含姝的尸体,直面章谦溢,冷哼了声,道:“这么多年,我给他出生入死的卖命,可他怎么对我的,竟要将酒楼的生意交给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娃子,一日日架空我,凭什么!如果没有我,福满楼会有今日?他既不念旧情,我为何不能给自己找条退路?!”“您说的没错。”章谦溢依旧淡然的笑,可他忽然坐直了身子,声音也冷了起来:“可是,你也不想想,如果没有我叔父的名声在外,你就算弄出这个窑子,就算有沈晚冬这样的绝色美人,哪个王公重臣会来?好么,你当了皮条客,空手套了无数白狼,不仅收受内外官员的银钱,还利用美人发大财,这时候你会想到我叔父给你的好处么?”“哼!”梅姨重重冷哼了声,道:“没有大先生,我怎么撑不起这园子,你也太小看你梅姨了。”“不错!”章谦溢点头微笑,竖起大拇指,嘲讽道:“你确实厉害,如今可是何首辅跟前的大红人呢,这个靠山够硬。”说罢这话,他的声音冷硬了起来,有些咄咄逼人:“不过你也别忘了,他姓何的是靠谁才爬进内阁的?是我叔父!我叔父与司礼监的提督唐令是多年的铁交情,去年还让本公子拜了唐督为干爷。我告诉你,正是叔父向唐督举荐姓何的,他才有今日。说白了,姓何的不过是我干爷身边一条狗罢了,而你?连狗都不如。”一听见唐令的名字,梅姨不禁打了个寒噤。唐令,谁不知道。他如今是司礼监的禀笔太监,权掌东西两厂和锦衣卫,杀人如麻,手腕过硬,掌权的十几年里接连废立了两个皇帝,大权在握,在朝廷有“外皇帝”之称。谁要是得罪唐令,那肯定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公,公子,梅姨也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咱们都是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梅姨口气软了,她才刚听白叔说静女轩外边发生的事,知道章谦溢今儿就是做足了准备来寻事的,如今他上头有唐令这个皇帝,少不得要让着他。“你想要什么,说,梅姨定帮你办到。”章谦溢笑道:“我要你赚到的银子给我分七成。”“七成?”梅姨脸扭曲的厉害,咬着牙,强按捺住怒气,道:“公子,你也太黑了。”“呵。”章谦溢冷笑了声,撇嘴道:“那我可就要给干爷去说道说道,就说你胆大包天,私自接收罪臣之女,贿赂朝廷命官,密谋造反!”“好!我给你!”梅姨当即重重拍了下桌子,一口答应。她知道,再纠缠下去,绝没好果子吃。章谦溢来这儿,看来已经调查清楚园子里每个人的底细。他三言两语逼死含姝,正是杀鸡给猴看,再加上个唐令,得罪不起啊。“我要派心腹到园子,与白叔一起掌管这里的事,并且也要经手账本。”“行!给你!”梅姨憋着口气,拳头紧攥住,指甲都陷进肉里。“我还要带走沈晚冬,酒楼如今正缺个能与你外甥女“翩红”分庭抗礼的头牌妓女。”“不行。”梅姨终于不忍了,她垂眸看向沈晚冬,按捺住怒气,对章谦溢好生好气说道:“冬儿才被首辅大人看中,明晚就要上画舫了。我调教了她半年,她也争气,如今是园子里的群芳之冠,去外边实在是大材小用了,还请公子高抬贵手。”章谦溢厌烦地瞪了眼梅姨,低头笑吟吟地看着沈晚冬,道:“妹妹,告诉梅姨,你愿意和我出去。”沈晚冬抬头,瞪着章谦溢,一声不吭。章谦溢冷笑了声,从怀中掏出张纸,两指夹着晃了晃,直视沈晚冬的怒目,勾唇笑道:“梅姨,这半年你一直在查沈晚冬的底细,却没有半点进展。既然沈姑娘不屑跟本公子走,那正好,就让她在园子里给本公子好好赚银子吧。这张纸上是沈姑娘的身世底细,她是哪里人,为何会被卖,全在上边。呵,今儿本公子送你个人情,把这张宝贝给你,你拿着,日后好好疼爱沈姑娘。”沈晚冬大惊,她是恨戚夫人没错,可一旦如果让梅姨知道戚夫人底细,依照这母蝗虫的秉性,必然会把这件隐事当作奇货,把它卖给这园子里诸如何首辅这样的大官嫖客,以此威胁戚夫人背后的男人。那么,儿子就……“我愿意!”沈晚冬扑过去,抢过章谦溢手中的纸,直接塞进嘴里,强吞了下去,她的喉咙被刺划的生疼,口里也阵阵泛着酸水,可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不适,跪行到章谦溢跟前,强迫自己仰头看着这个恶鬼,抱着这恶鬼的小腿,轻轻摇:“公子,我愿意到外边,给您当婊子。”只求你,放过我儿子。也求你让我把含姝带出去,让姝子干干净净的离开这里。楚腰面对沈晚冬的哀求,章谦溢不动声色,他佯装扶了把抱着自己小腿的女人,柔声问:“你果真是自愿的?”沈晚冬忙点头:“奴家愿意。”从方才章谦溢和梅姨之间的对话,她果断判断梅姨并不敢得罪这姓章的恶鬼,所以才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吃下这个瘪子。那么,她就不怕梅姨日后会打击报复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当初梅姨是用一支金步摇把我买下,请公子以同样的价钱,将妾身赎出,从此妾身就是你的人了。”只听重重的拍桌子声响起,沈晚冬扭头,她看见梅姨愤怒地站起来,抓起桌上的热茶碗,猛地朝她的头掷来。她抬起胳膊,挡住脸,滚烫的茶水登时就浇到了手背和腕子上。“忘恩负义的下作娼妇!”梅姨急走几步过来,扬起手想要打人,谁知没看见脚底的路,竟被含姝尸体给绊倒,她扭头一看,始终闭着眼的含姝不知啥时候居然睁开了眼,眼珠子通红,再加上有好些黑色湿发粘在白森森的脸上,看着十分骇人。梅姨吓得尖叫了声,迅速扭过头,并往后挪了些,不过,她很快镇静下来,撑着地站起,手指头隔空戳沈晚冬,但却再也不敢走近。“如果没有老娘,你当初早被人卖进山沟子去了,我给你吃给你喝,还让最好的师傅教你技艺,可你呢?扭脸就去攀高枝儿,一点良心都没有!”沈晚冬并不想和这吸人血的母蝗虫吵,没意义,她仰头看向章谦溢,摇了摇男人的腿,可怜兮兮道:“求公子让我把含姝带出去,好生安葬。她想不开自尽,与旁人无干。日后她就算变成厉鬼回来报复,也会找逼她为娼的恶人。”章谦溢满意地笑了,这个晚冬姑娘,还挺聪敏嘛,确实是个可造之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