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跟予白在宋公?馆住得还好吗?”宋墨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向花园另一头走。“挺好的,叔叔很照顾我。”宋墨然点了点头,说:“应该的,还是那句话,受了什?么委屈,就跟你叔叔说,他会替你出头。”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补了一句:“他也应当替你出头。”眼前二十出头的少女,五官眉眼,细看之?下?,仍旧还能找到宋予年的痕迹。其实,在她小的时候,尚未长开时,还要更像一些,只?是,随着年岁渐长,那种让人怀念的过度肖像,也在不知?不觉间逐渐佚失。他不得不认清现?实。时光如?梭,他的儿子死了,他的孙女却长大了,出落得亭亭玉立,顾盼流辉。流转的生命,似乎也在长河岁月里?,完成了一次从死亡到新生的更迭。体检报告的结果不太理想,宋墨然也不知?道?肺部的病症,能否支撑他看到这对孩子成家,但至少,在他离开之?前,这个家里?不可以出现?任何的丑闻。任何捕风捉影的谣言,都是对早逝的儿子的一种污蔑,以及,对宋家这么多?年清白坦荡的家风的一次挑战。“我知?道?,叔叔一直都对我很好。”裴拾音温柔应声,一如?她幼年那般乖顺懂事。“如?果予白有做得不好的地方,你也要同我说。”裴拾音摇了摇头,认真地强调道?:“叔叔对蓓蓓,已经很好很好了,爷爷您不用担心。”宋墨然听?她一个劲说宋予白的好话,也忍不住笑?了一下?:“那如?果爷爷希望你搬出宋公?馆,跟你叔叔分开住,你会怪爷爷吗?”话锋急转直下?,裴拾音本能地愣了一下?。宋墨然转开目光,转身缓步往花园外走。“你叔叔年纪大了,也是时候考虑结婚的事情,再跟你住一起,”他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我们一家人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担心别人会误会。”裴拾音敏锐地从他的话里?抓到了关键词——别人。是聂宏谣言的余波,还是另外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宋墨然是个浸淫商场多?年的老人,无?论是嗅觉还是眼光都比普通人要毒辣,洞察秋毫。只?是,有些事情,倘若他想装不知?道?,那就会彻彻底底做一个充耳未闻的瞎子——就像叶兆言跟她。她静静地跟在老人家身后不说话,直到对方率先?开口。“其实予白这趟去瑞士,之?所以时间这么久,本来也是特地要见一个人。”裴拾音想了想,试探回:“他是说过,要约一个设计师的时间。”“他出门之?前没跟你提吗?”见她懵懂不知?,宋墨然也颇有些意外,“是我有个朋友的女儿,比你大几岁,刚好在那边出差,就约了他半周时间,一起度假。”裴拾音怔了一下?。所谓的度假,归根结底就是相亲。她赖在他身边的那两?个晚上,从未听?他提过分毫。“如?果予年还在,以他跟你妈妈的关系,倘若在予白这个岁数,小孩子也都该念书了。”宋墨然看着她,像是忽然陷入某种惆怅的缅怀。即使只?是一种不切实际的假设,但眼前的老人,现?在的的确确在期盼她的叔叔尽快成家。裴拾音平静地站在拱行廊的木花架下?,头顶是如?火如?荼生长的绿植,将拱形的花架缠绕出一片苍翠的绿意。入秋的中午,昨夜又下?过雨,即便晴时有阳,空气里?湿润的潮气随风吹在身上,依旧有一丝很明显的凉意。悬在花架上的吊兰叶从她肩侧垂下?来,长长的叶子尖轻微地在微风中刮蹭她的手背,皮肤被尖尖的叶子戳到,有一种如?被毒虫啃噬般的麻痒。昨晚电闪雷鸣,似乎有吊兰被吹翻在地,花盆摔碎,她脚下?有明显被清扫后残留的细小泥胚瓦砾。摔碎的一盆花,无?人在意。她翻转掌面,用指尖掐下?一段吊兰花的叶尖。宋墨然沉吟:“也是爷爷之?前没考虑周到,让你搬来搬去,确实挺麻烦。”寄人篱下?,她说不出一个“不”字。她连家都没有。她是一只?无?脚鸟,不管多?久都找不到属于自己的休憩之?所。处境比一盆吊兰花也好不到哪去。花盆只?是被虚虚的两?根细绳悬空在花架上,一阵狂风骤雨,对它们而?言,就有可能是覆顶之?灾。“不高兴?”裴拾音闭眼,又睁开,冲宋墨然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在想,什?么时候搬走比较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