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怿自幼便随父亲习武,身强体健,五官相貌更是棱角分明,无论何时都是神采飞扬。虽然外表俊逸潇洒,像个贵公子多过江湖人,却也不曾有过这样弱不禁风的时候,与眼前仿佛一阵风就倒的孱弱少年实在是大相径庭。南宫怿双手抚上自己的面颊,镜中人也同时做出了一样的动作,照出一双幼细无力、光滑细腻的手,与他修长有力,掌心被剑磨出一层老茧的武人之手绝然不同。这手他方才在床上时就看过,再与镜中的对比,果然一模一样。左手背上肿得发亮,透出黄紫色,四周浮着些未擦净的血丝,当中有一点针尖大的血痂;右手姆指肚上一片黄色薄茧,中指上端关节左侧突出一块骨头,不知是残疾还是什么病症。这种茧子绝不是练剑练出来的,自己的手上也从未有过这样的残疾。南宫怿深深望向镜中照出的少年,无声地问自己,也问镜中的陌生少年:镜中之人到底是谁?难道眼前这副身躯,真的如那对老夫妇和那个中年男子所说,是他们的孙子和外甥?警察叔叔借尸还魂……一个被他故意忽略许久的念头浮上心头,然后再也驱之不去。这仿佛仙境的医院,奇异的风俗人物,口口声声叫着他孙子的老夫妇,桩桩件件,不仅他是平生未见,就是整个大宋也不曾有这样的传说。这里难道已不是大宋,他是死后还魂,借体还魂在了千万里之外的异国他邦?这想法委实太过离奇,南宫怿越想越真,越想心下越怕,脑中一片混乱,眼前镜中那张小脸颜色惨白,双眼睁得极大,毫无焦距地望向镜外不知名的远方。&ldo;君君,你看啥呢?&rdo;老太太的声音乍然响起,一只温暖而粗糙的大手抚上了他的头顶。南宫怿却像被吓到了一样,挥开了老夫人的手,抹头向人流中奔去。他身后传来一阵阵焦急的叫声,却无法叫他回头。他向着自动往下走的那道楼梯奔去,仗着自己人小灵活,从人群缝隙中挤了出去。到了一楼,他见到了个看似通透的大门,却怀疑上面镶了水精片,不敢像上回跳窗那样硬穿过去,而是看着门口人进出的方向,跟在一对夫妇身后出了门。门外是一片平整院落,里面人来人往,并无什么花木景致,却停着许多上窄下宽的怪车。车身上似乎也镶了水晶片,轮子却不像木的,看不出什么所制,样子远不如他家中用的奢华,却也还算精致。只是车前并无马和车夫,不知是否另有养马之处。他听到身后隐隐传来那位舅舅的声音,不敢多作停留,向门外栅栏处跑去,果然顺着栅栏旁一处围起来放东西的地方跑了一阵,就见到了大门。那门前是一条十分宽广的大路,路上也有许多院里一样的车,车里影影绰绰能见到人,车前却还是没有马。若是平日,依南宫怿的性子,必然是要将此物内中机关问个清楚,可是此时他心乱如麻,眼里虽然看见了这些怪车,却和没见着一样,低着头径直向前冲去。要去哪里他也不清楚,但他实在无法再留在这个诡异陌生而的地方,他只想远远地逃开这一切,逃开这个绝不属于他的身体和家庭。跑着跑着,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ldo;吱‐‐&rdo;声,他的后衣领忽地被人紧紧拉住,一股大力拉得他身体直向后倒去,落到了一个隔着衣服仍觉滚烫的成年男子怀中,被扯得倒退了几步。一辆不用马拉的怪车就停在他鼻尖前不到半寸的地方,车里的人探出半个身子,连连骂他找死。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正要挣开身后人继续逃跑,后面却传来一个清朗却不失威严的声音:&ldo;别乱动,老实跟我过来!&rdo;那人力量极大,南宫怿却是占了个大病初愈的普通少年的身躯,抵挡不过他的拉扯,跟着退回了方才刚刚逃开的那处院落门口。直到这时,身后的男子才放开他,弯下腰问他:&ldo;小同学,你叫什么,哪个学校的,几年级了?你爸爸妈妈呢,怎么一个人乱跑?刚才差点让车撞上你知道吗?要不是我拉着你,你就出事了!下回小心点,不能这么瞎跑,要遵守交通规则……&rdo;南宫怿一面怔怔地打量着面前的男子,一面回思方才发生的事。方才他不曾看路,应当是差点被车撞了,而这个拉他回来的人就该是他救命恩人了。这位恩人约么二十四五,皮肤微黑,生得星眉朗目,十分大气,个子也比他高出一头有余。他也和南宫怿之前见到的那些人差不多打扮,只是头发更短,几乎贴着头皮立着;上衣是红色的,像个桶似地紧紧箍在身上,袖子只到上臂;下身却是长到脚面的淡蓝裤子,大腿处也紧绷绷的,看不出是什么衣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