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三刻,翻滚了半个时辰的乌云终于淅淅沥沥落下雨来。
薛无问坐在马车里,轻轻转着手上的玉扳指。
卫氏先祖的灵牌泣血。
甫一听见这个消息,他就知晓定是那小子做的手脚。
二月二十七那日,他借走了定国公府在九佛塔的入塔对牌,如今想想,约莫就是在那一日动的手脚。
薛无问“啧”一声。
霍珏上马车时,好巧不巧听见薛无问这声“啧”。
挑眸望去,便见薛无问似笑非笑道:“你胆子倒是大,连先祖的灵牌都要算计,也不怕你家先祖夜里入梦来寻你说说话讲讲道理?”
霍珏淡淡道:“先祖大人想来能理解我的苦衷。”
听听这话!
薛无问再一次见识到这小子的脸皮有多厚,人前瞧着是光风霁月、敢为天下先的状元郎,人后心黑手黑,还不要脸。
“惠阳长公主那里也是你递过去的消息?”
“是。”霍珏坦诚道:“想来惠阳长公主也是愿意的。”
薛无问嘴角一抽。
“想来”“想来”,在这小子眼里,被他算计的人“想来”个个都愿意为他跑腿。
霍珏似是看穿了薛无问的腹诽,提唇笑道:“世子应当知晓赵驸马并没死。”
圆青大师脾性孤拐,在大相国寺辈分极高,那药谷寻常人根本进不得,便是要求药,也只能在药谷外求。
也因此,知道赵昀活着的人并不多。
薛无问同赵遣关系匪浅,的确是早就知晓赵昀没死。当初他救下赵遣时,赵遣便同他提过。
可如今赵昀那情况,活着跟死了没甚区别。
“赵昀如今就是个活死人,这么多年没醒来,往后恐怕更难。你莫不是同长公主说了赵昀还活着的事?”
辅国将军府的人并不愿意赵昀再同长公主扯上干系。
在将军府的人看来,赵昀若不是做了驸马,七年前他根本不至于被逼到那样的境地。
赵昀是将军府唯一的嫡子,当初长公主点他做驸马,辅国将军就曾托先太子说情,想要先帝收回成命。
先帝虽也觉着赵昀不适合长公主,可长公主只想要赵昀,无奈之下,只好顺了女儿的意。
霍珏派人往公主府递消息之时,的确提了赵昀未死。可同时也说了,唯有凌首辅倒台,赵昀方才有可能会归来。
人只有在失去后,才会知晓失而复得有多珍贵。
这个道理,霍珏懂,长公主也懂。
长公主碍于亲情血脉,先帝那密诏她大抵是死也不会拿出来。可拥护成泰帝登基,在背后策划了先太子冤案的凌首辅一脉,她怎可能不恨?
“你怎知长公主会为了你一句不知真假的话,便去同凌叡一党拼命?”薛无问反手敲了敲桌案,继续道:“况且,她手上根本无甚人可用,便是再宏才伟略,也无法撼动到凌叡一党。”
朱次辅并都察院那两位都御史与凌叡分庭抗礼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折了凌叡手下几个三品大员,譬如那位前顺天府尹魏追。
长公主虽有公主之头衔,可手里根本没有任何权力。这样一位金枝玉叶,又能做些什么?
霍珏听见薛无问这话,微微抬睫,定定望了他几息。
上辈子,阿姐死后,薛无问因着一个飘无虚渺的复生传闻便离开了盛京,再之后便彻底消失,杳无音信。
那时他可比眼下的长公主还要疯狂。
霍珏垂下眼,笑了笑,道:“不,长公主有一把谁都没有的利刃。”
薛无问桃花眼微微一眯,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霍珏的言外之意。
“你是说……周元庚?”
霍珏淡淡颔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