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烙铁头明白过来,那个军官一把揪住他,左右开弓抽了十多个耳光,打得烙铁头眼都睁不开了,腮帮子肿得老高,门牙也掉了,顺嘴角直淌血沫子。烙铁头欲哭无泪,带着哭腔问道:&ldo;总爷,我没惹您啊?&rdo;
军官瞪了他一眼,开口说话带山东口音:&ldo;日恁娘,再敢对崔道爷不敬,就把你撕碎了扔河里喂王八!滚!&rdo;
烙铁头想破了头也想不明白,摆摊儿算卦的崔老道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势力,早知如此,打死我也不来蹚这浑水,捂着脑袋灰溜溜地回去了。崔老道同样一头雾水,不知这二位军爷什么来头。
第四章斗法定乾坤(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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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文说到天津卫的混混儿烙铁头,找上门敲崔老道的竹杠,也就是瞪眼讹钱,这么说混混儿连出家的道人也讹?您别不信,干他们这一行的讲究混一时是一时,自称&ldo;耍人儿的&rdo;,又叫&ldo;杂巴地&rdo;,专门多吃多占、讲打讲闹,管你什么出家的、在家的,一律照讹不误。何况崔老道还不是出家人,就是个走江湖的火居道,在南门口摆摊儿算卦养家糊口,遇上当差管事的、地痞光棍儿耍胳膊根儿的,谁不耐烦都敢踢他两脚,一没能耐二没势力,不讹他讹谁?两个人在院子里正闹得收不了场,突然胡同里一阵马蹄声响,打从院门外闯进来两个军官,劈头盖脸几个耳光,赶走了混混儿烙铁头,将崔老道架到屋内。崔老道一头雾水,仔细端详这二位,身高相貌差不多,细腰窄背,长胳膊长腿,穿着打扮一模一样,青布军装,头顶大壳帽,脚蹬铁头马靴,腰扎牛皮武装带,斜挎盒子炮,手拎马鞭子,实不知是什么来路。他赶忙直起腰杆儿,作揖说道:&ldo;贫道无德,不敢劳动二位军爷!&rdo;怎么呢?身份地位相差太大,人家挎枪穿军装的是&ldo;总爷&rdo;,他崔老道连个&ldo;兔爷&rdo;都比不了。
两个军官并排站定,脚后跟使劲儿往起一并,&ldo;哐&rdo;的一声,齐刷刷打了个立正,抬手就给崔老道敬礼。崔老道猜不透这是什么路数,更不知是吉是凶,一时不敢接茬儿。其中一人操着山东口音:&ldo;崔道爷不必过谦,俗话说&lso;无事不登三宝殿&rso;,我们哥儿俩奉我家督军之命,打山东济南府来到天津卫,请您过去走一趟,有要事相商。&rdo;
崔老道一脸茫然,脑子里车轱辘一般转开圈了。民国时期,各路军阀混战,手底下有一两万兵马就能雄踞一方,城头一天一换旗,却不知山东济南府统兵的是哪位督军?为何会派人来天津城请他一个卖卦的穷老道?莫不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犯了什么事?想到此处,他赔笑问道:&ldo;二位总爷,未请教你们这位督军大人尊姓大名,仙乡何处,如何称呼?&rdo;
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砂锅不打一辈子不漏。这一问才知道,命人来请崔老道的督军姓纪,有个外号叫纪大肚子,乃崔老道的一位故交。想当初崔老道和群贼探宝,分了贼赃各奔东西。后来案子发了,崔老道胆小怕事,跑到关外躲避风头,巧遇在玉皇庙添香续油、打扫庙堂的纪大肚子,引出&ldo;玉皇庙火炼人皮纸&rdo;一段热闹回目。临别之际,纪大肚子求崔老道指点前程。崔老道信口胡说:&ldo;你纪大肚子是八月初八的生辰,赶上八字有马骑,是拜上将军的命。&rdo;纪大肚子信以为真,带着从玉皇庙后殿挖出来的金银财宝,一路回到山东老家招兵买马、聚草屯粮,凭着骁勇善战、福大命大造化大,没用两三年就当上了督军。也是时势造英雄,合该他有这步官运,离着人王帝主还差得远,却也成了一方诸侯。
崔老道听罢缘由,心下一阵窃喜,还当是谁呢,合着是在关外玉皇庙中画门摸宝的纪大肚子,这真叫&ldo;时来了运转,否极了泰来&rdo;,正愁怎么躲过眼前这一劫,敢情靠山长了腿儿,自己找上门来了!又问两位军官,纪大肚子找他去商议何事。两个军官一齐摇头,他俩是上差下派奉命而来,只管把崔道爷请去,别的一概不知,马车已然备在门外,事不宜迟,请崔道爷速速动身。崔老道在江湖上号称未卜先知,不好意思再多问了,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人挪活树挪死,眼瞅着在天津城南门口这一亩三分地不好混了,不如换个地方,这对走江湖的来说也是家常便饭。想到此处,他心中豁然开阔,如同喝了琼浆玉露一般通畅,匆匆收拾停当,也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只吩咐身边的小徒弟给家里人捎个话,便随二人来到门口,一瘸一拐上了备好的马车。车把式嘴里高喝一声,手里鞭子抡开了,催马前行,绝尘而去,离开天津城一路往南,直奔济南府。
老话讲&ldo;府见府,二百五&rdo;,天津到济南,中间可还隔着沧州府、德州府,那又多出几百里地。一日三,三日九,路上无书,不必细表。就说这一天,晴空万里,浮云白日,崔老道撩开青布车帘往外观瞧,一行人已然来至济南城外。远远望见城墙足有三四丈高,大块的青砖垒成,城墙之上密排垛口,枪炮林立,下面有护城河碧波荡漾。城楼顶上是一座重檐歇山三滴水的楼阁,门洞子底下两扇厚重的城门四敞大开,推车的挑担的、骑驴的赶大车的,各色人等往来穿梭,一派繁华好不热闹。崔老道正待吩咐车老板赶车进城,忽见前方尘土大起,阵阵銮铃之声由远及近,一队人马飞驰而来,前后两排马队,簇拥着当中一匹鞍韂鲜明的高头骏马。先不提马上边坐的这位,单说这匹马就了不得,太有样儿了,从头至尾够丈二,从蹄至背高八尺,细蹄座儿、大蹄碗儿、竹签儿耳朵、刀螂脖儿,全身上下黑缎子相仿,半根杂毛都没有,正经的乌骓宝马,估摸当年楚霸王的坐骑也不过如此。再配上玉镫金鞍,真可谓人长志气马借威,走起路来项上的鬃毛左右飘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再看马上坐定一人,膀阔三停、腰大十围,头顶叠羽冠,上挑白鹭鸶簪缨,身着深绿色礼服呢军装,外披大氅,足蹬高筒马靴,腰挎指挥刀。生得天庭高耸、地角方圆、鼻直口阔、大耳有轮,两侧眉毛斜插入鬓,一双三角眼杀气十足,坐在马上挺胸叠肚、撇舌咧嘴、不怒自威,可就是肚子太大了,打远处看整个人跟个枣核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