域主飞升将近十万年,做的事情却极具正道之风,从前不知道多少人猜测域主该是受冤入魔的正道大能,对于那些乱七八糟的什么因情入魔,由爱生恨的猜测,他一向是嗤之以鼻的,没想到真相竟然真是这样。木老觉得自己应该说点啥,然而看着小妖仙低垂着脑袋,蹙着眉毛的可怜样子,他就又心软了,犹豫了一下,把“其实这也是你的造化”咽回去,安慰道:“其实这也没有什么,人哪里是能控制自己的前世今生的,像我老头子,没当人之前,还做过几世猪狗,域主同你有缘不是坏事,他既然能说出那样的话,必然是没有强逼你的心思……”这道理妲己也能想通,只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仿佛更有道理一些,她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事是我当年……前世不慎,连累了域主堕入魔道,我该还的。”木老不知道前因后果,摆了摆手,“都是飞升的人了,莫非你还不知道天意弄人这个道理?下界的天道是天道,仙界的天道是大道,大道所定,天道难改,域主注定会是坐鼎一方仙界的魔主,你呀,也是适逢其会罢了。”妲己摇摇头,她不懂什么大道天道,只知道一个人做错了事情是必然要还的,若是遇不到,她不会去刻意找寻,但只要遇到了,就一定要还。木老劝不动她,只得叹了一口气,把这事揭过,仍旧慢悠悠地带着妲己去照料灵草,炼丹开炉,人的心结要是旁人劝上几句就能消弭的,那也就不算心结了,反正日后大道漫长,只要机缘足够,就没有过不去的坎。魔宫其实并没有太多伺候的人,云翎不习惯和人接近,更何况他的功法极寒,若不刻意收敛,他方圆百里之内就成冰封,连带着万鬼城都是终年严寒,在他身边住得久了,哪怕是仙人都会落下暗伤来。云翎自己起初是意识不到的,后来慢慢意识到了就会收敛,只是他天雷加身,一旦伤重就只能以自身修为护体,且比功法自由运转时更加冰寒,久而久之,除了一些天生寒体不惧阴冷的侍从,他也就不在魔宫里留人了。只是这一次和以往不同,妲己走后,云翎将通天殿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大殿本身不落灰尘,他就一寸寸将杂乱的灵气梳理干净,撤去周身严寒罡气,把冰寒的灵气全部清扫出去,想起妲己爱花,还让人寻来了可以在冰原之中盛放的花草,花花绿绿,姹紫嫣红,将整个大殿铺满。侍从们不敢多言,只是接了吩咐照做,通天殿内没有单独的房间,数十个侍从尽量放轻动静快速地安放着花草,半点不敢抬头去看大殿的另一侧,正在等身镜前一脸凝重地,一件件挑着衣裳的域主。仙界—西方魔域魔域的日子过得分外平静,虽然挂着魔道聚集之地的名头,但域内规矩森严,更有重重暗线日夜监视,莫说杀人夺宝,就是当街斗殴都少见。万鬼城在魔域中心,更是不可多得的平和去处,木老起初跟着去了几趟,渐渐地也就放妲己自己去城中摆摊,有时丹药卖得快一些,天色还早的时候,妲己就会去魔宫看看云翎,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殿中的摆设每次都在变化,但好在云翎的态度也一直十分疏离客气,这让她也安下了心。按照外间传言的说法,魔域之主是这仙界四域之中唯一修炼至九天之境的大能,再进一步就是尊位,她和v384猜想了一番,大约云翎入魔是由她而起,如今虽然情爱消弭,但心中的那份执念还是很难去除的,他要见她,大概就是为了慢慢断去自己的念想,好斩断最后一丝牵挂,成就魔尊之位。对于这个猜测,云翎不置可否,但就从他的态度来看,妲己已经能够确定了,加上木老的开解,她的心结也去了不少,去陪伴云翎的时候也更加尽心了。通天殿在魔宫之巅,云翎给了妲己一块玉牌,算作临时的传送门,握着玉牌,只要心念一动就能随侍传送进通天殿中,妲己起初觉得有些不妥,但当她发觉玉牌启动之前云翎都会有所察觉,这才放心。不知不觉来到魔域已经有半月之久,木老是个颇为省事的雇主,每日除了炼丹,就不大愿意管事,知道妲己不会做饭打扫,也不勉强她,每隔一段时间寻人把宅院里里外外打扫一次,一日三餐基本上能免则免,实在馋了就去酒楼茶肆解决,有时太懒,还会让妲己跑腿去买。前日木老炼丹到半夜,一早起才睁眼,就要吃城中升平楼的烧鹅,据说升平楼的大厨是一位以厨入道的凡人,做了一手好菜,每次他下厨,排队的人要从楼里排到对面的巷子角。妲己去得早,但还是排在了后面,前头都是攒动的人头,她从前并未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但不知为何总觉得心情十分平和。“这不能吧?北域之主多大年纪,就敢挑上东域了?”忽然有一道声音叫了起来,妲己猛然朝那一桌看去。说话那人看着就是一副标准的魔修打扮,和他同桌的几个却是打扮寻常,甚至有些不起眼,来到这里有些日子了,妲己知道,那是经常在外游历的装扮。她的视线并未引起那一桌人的警惕,相反,因为说话那人的声音有些大,不少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那一桌人显然有些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当下就有个人醉醺醺地道:“虞兄,这就是你不知道了,莫看北域起家比我东西两域迟得多,那域主可是上古真龙后裔,龙血精纯,修炼一日,可抵得上旁人苦修百日,何况东域之主还是个……”剩下的话他没说,脸上浮现出一点笑意来,但大约是众人都心照不宣的事情,没人关注这个,反倒是有人和他抬杠,道:“李兄,东域之主可是个狠人,嘴上的正道魁首,做的事情比魔修都厉害,何况他和我们域主先后飞升,十万年资历,哪里是一头万年的龙能敌得过的?北域之主是个傻的不成?”“这事说起来就可笑了,那北域之主丢了个心尖上的人,差点把自家地皮翻了个天,又得了消息,说人跑到别家地域上去了,这不先是搜得南域人心惶惶,又到东域去寻,惹了那位不高兴,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其实要我说啊,北域之主那小情人大约不知道是死在什么地方了,这换了谁能跑?也就是那北域之主傻……”妲己心头一跳,盯着那出声之人看,那人酒喝了上头,满脸的酒气兴奋上头,还要再说,却被同伴按住,他那同伴连忙道:“我们兄弟也是碰巧赶上,多余的事情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各位还是别问了,别问了啊!”那一桌安静了下来,妲己愣在原地好一会儿,直到前面空出了一大段,后头人催她,才回过神,愣愣地朝前走。买了烧鹅,给木老放在桌子上,收拾好药田,妲己犹豫了一下取出玉牌,心念一转,下一刻人已经来到了通天殿。云翎一如往昔般早已察觉她的到来,他看似随意地穿了件玄底刺绣金红袍边的深衣,衣襟处微微散乱,半遮半掩露出一点胸膛的轮廓来,血色双眸微微垂下,手中的酒盏轻磕桌面,看向妲己,似是疑问。见到云翎,妲己的心情好了不少,她的眉头舒缓下来,见云翎给她也斟了一盏酒,道了声谢,坐到了云翎的对面。即便眸色有了变化,穿衣的习惯也变得很莫名其妙,但是云翎的眼神仍旧和从前一样,澄澈中带着历尽千帆的平静,让人见了就安心。“这酒是为师飞升三千年后在仙界酿的第一轮酒,至今日开封,只允一杯,再多会醉。”云翎淡声说道。妲己抿了一口酒,没有去问云翎为什么飞升了三千年才有心思酿酒,这仙界除去能让人真正意义上获得长生的途径,其实还不如下界快活。仙界的酒和下界不同,酒香就能醉人,一口入喉,起初是淡淡的纯然酒意,随后就是满口的苦涩,直到酒入脏腑,才有丝丝缕缕的香气蔓延开去,清冽烧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