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杏花里前,吴青阳陪陈云起一起去祭拜了他父母和陈稚。此行不知何时归来,临走前他当然要来看过他们。
一大一小两座坟茔并列,坟中埋的,是陈云起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
两人一起动手,没多久便将周围杂草清理干净——陈云起本就常来祭扫,是以坟上所生杂草本就不多。
除尽杂草,他站在坟前,默默看着碑上镌刻的名姓,久久无言。
陈云起本以为自己的余生注定会留在杏花里度过,守着父母和妹妹的坟茔,努力赎回当年卖掉的三亩水田。若是到了年纪有不嫌弃他的姑娘,便娶妻生子,从此耕田劳作,很快便是一生。
但现在他要离开了,离开杏花里。
陈云起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日后会不会回来,能不能回来。
他能做的,不过是尽其所能地活下去。
他会好好活着,因为他答应过爹娘和吱吱,一定会好好活着。
“放心吧,这还有我呢。”吴青阳见他一直望着坟冢,以为他担心自己走后无人祭扫,开口道,“你走了之后,我会记得常来给伯父伯母还有吱吱祭扫。”
陈云起应了声,蹲身捡起祭扫后的烧鹅,分了吴青阳一半。
这只烧鹅是吴青阳带来的心意,陈云起险些为他拼上性命,他心中感激,却不知自己能为陈云起做些什么。听说他今日要来祭扫,特意买了只烧鹅。
不过在这偏远乡里,即便是用作祭品的肉食也从来没有浪费的道理,最终都是要吃进肚中,并不讲究什么避讳。
于是两人坐下来分了这只烧鹅,吴青阳看着陈稚的坟茔,忍不住问道:“云起,你说那位姑娘,为什么非要做吱吱啊?”
直到现在,陈云起和吴青阳都还不知姬瑶名姓,只能用那位姑娘代称。
她比那些出现在杏花里的修士还厉害,为什么非要顶替一个凡人的身份?
这个问题陈云起当然也回答不了,他对姬瑶的了解并不比吴青阳多多少。
“可是杏花里大家都知道,吱吱两年前就……”吴青阳没把这句话说完,他知道每提起这件事一次,陈云起心上伤疤就要被揭开一次。“若是有人问起,不是轻易就会被拆穿么?”
他说得一点不错,杏花里不算大,陈稚病逝之事里中乡民都是知道的,当日她下葬之时,也多亏了里正带人帮忙。
对于姬瑶行事,以陈云起和吴青阳有限的阅历,实在推论不出什么来。
祭扫完毕,陈云起也没有耽误,起身回返,他今日便要离开杏花里。行装早在昨日已经准备好,陈云起的东西本就不算多,一个包袱足矣。
其实当日梁叟那枚纳戒如今正收在陈云起手中,但纳戒需以神识取放,也就是说,能用这枚纳戒的,至少是二境修士。而陈云起如今只开了黄庭,甚至还未曾正式踏入修行,自是用不了。
知道陈云起要离开的人不多,特意来送他的,也只有吴青阳和吴郎中。
竹筏上,姬瑶一身为披风包裹,帷帽遮蔽了面容,未有分毫暴露在天光之下,看起来颇有些古怪,引得摆渡的老艄公不由频频打量。
陈云起牵着马走上竹筏,等站稳后回身,便对上吴青阳和吴郎中各有意味的目光。
离别终究不是能让人展颜之事。
陈云起看向吴郎中,抬手一拜:“过往年岁,多谢吴叔照拂。”
父母意外身亡时,陈云起也不过十岁。他父母走得太过突然,根本没有为他留下什么余钱,但体弱的陈稚根本离不了汤药。以当时陈云起的年纪,便是砍柴又能换得多少银钱?多亏吴郎中暗暗照拂,兄妹二人才能艰难活了下来。
当年吴青阳领着陈云起去药铺蹭饭,吴郎中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说过半个不字。
此时看着少年已渐渐褪去稚嫩的面容,吴郎中心中也不由生出几分唏嘘,一转眼,这最是木讷寡言的小子也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