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绍卿。”皇帝这一唤,竟是些许苍凉弱势。
叶绍卿目光不动,淡声道,“臣在。”
皇帝站起来,走下三级台阶,语气和婉,“起来。”
叶绍卿双手捧住袍尾站起,细细打理完毕,恭谨道,“谢陛下。”
皇帝似是无奈唏嘘,笑了笑,低声道,“今日是九月初五。”
叶绍卿面上这才松动几分,“臣记得。”
九月初五。安王之乱。叶绍卿饮毒中箭,将一颗心交付得彻彻底底。宋景仪舍命相救,却落得两人血仇相隔,山高水远。
叶绍卿选的今日入宫,同折子一道送到皇帝跟前的,是一把细长软剑,玉绡。
是以皇帝解了叶绍卿的禁。
“阿临,”皇帝转头看向书桌,那把玉绡便置于其上,“你在怨我。”
叶绍卿便笑了,那笑容如他往常一般明媚轻黠,“不敢不敢。”他也看向那把剑,“叶临自小骄纵惯了,总要吃许多苦头,才明白,有些东西,一开始就不该要的。”
“……伤人伤己。”
皇帝听到这一句,两肩微微收紧了一刻,复又松懈下来,他回头盯住叶绍卿,“你想走。”
叶绍卿脸上的笑意已经些许朦胧破碎了,他眉头轻皱,强忍话中情绪,“我的承诺我兑现了,这副身子想来也过不了多少能恣意妄为的日子了,你便容我这最后一次使性吧。”
皇帝极近地看着他,“找他?”
“我用性命担保,他绝无称帝之心,从小到大,我未求过你大事,我求你,放他走,也放我走。”叶绍卿缓缓抬手,轻捏龙袍袖摆,极轻道,“容则,放我二人走吧。”
皇帝低头看叶绍卿苍白的手指。
他多久未曾唤过自己名字了?或者说,多久无人唤过自己这个名字了?
这是他们少时常有的拉扯,往往叶绍卿做这些时,他是来寻自己邀自己同行的。而这一次,头一次,叶绍卿这般做时,他说他要走了,他求自己放他走。
“你未必寻得到他。”皇帝干涩道。
“同心一人去,坐觉金陵空。”叶绍卿摇摇头,眼周泛红,“此处无留意。”
“我糊涂太久,欠他太多,便用半生寻觅来偿吧。”
叶绍卿清减许多,双颊微陷,只一双晶亮眼眸清明非常,官袍乌帽,长身玉立,成熟俊雅。那个跳脱忘形的叶临已然不在了,旁人总觉他依旧恣意轻狂,只是因他一颗心仍旧赤诚。
亮得灼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