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旸悚然一惊,不等贺中反应过来,加紧脚步赶到最前面。匆匆绕过屏风,正看见红衣女子右手一鞭子朝着东南角上的两人挥了过去。
梅雀方才同她争执,没想到她会忽然动手。好在赵戎就在一旁,高玥一鞭子下来时,他及时将兰蕙往后拉开两步,上前一步护住了身后站着的两人,终于呵斥道:“你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高玥刚才差点一鞭子打在他身上,也是一惊。但听他一开口显然是袒护着身后的人,心中不由一阵委屈:“你听见她刚才说了什么?”高玥握着鞭子一手指着他身后的女子,“现在外头都说定北侯刚一回京就沉迷女色,就因为这个女人!”
“你不要无理取闹。”
“我无理取闹?为什么一回长安,你们就都变成了这个样子?”高玥红着眼嚷嚷道,“我看你和侯爷一样,也叫这个女人鬼迷了心窍!”她话音刚落,右手又是一抖,一声长鞭破空之声响起冲赵戎身后甩去。
“高玥!”屏风后头一声厉喝,高旸闪身挡在梅雀身前。高玥见兄长从天而降,手上一抖急急将长鞭收回。但这如何容易,长鞭在空中斜斜甩了出去,止不住收势,一下朝着身后甩去。
秋欣然捧着个还剩最后一口的包子,本以为已经躲得够远,结果眼睁睁看着那一鞭冲自己来了,当真是做梦都想不到还能有这种飞来横祸。她不是习武之人,短时间内自然躲不开,只能下意识抬起手臂挡在脸上——
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一道人影闪过,预想中的疼痛没有抽在身上,鞭子的声音在半空戛然而止。秋欣然偷偷睁开一只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个男人的背影。她微微一愣,缓缓将手放下来,回不了神地眨了眨眼睛,半晌没敢确认挡在身前的究竟是谁。
屋子里落针可闻,高玥瞧着眼前一手握住了长鞭神色冷峻的男子,像是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尾,终于将她的脑子浇得清醒起来。
夏修言面若冰霜,方才甩过来的长鞭缠在他手上,他垂眸看了手中的鞭子一眼,那鞭子是牛筋做的,抽在人身上必要留血痕。他勾手轻轻一拉,就叫对面的红衣女子被扯得一个踉跄,长鞭随即脱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高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清醒过来,跪在地上请罪:“侯爷恕罪,我……我不是故意……”
“恃强凌弱,仗势欺人,你一到长安就学了这个?”他声音不高,语气不重,高玥听了脸上却是青白交加,咬着下唇不敢说话。
高旸上前一步:“高玥行事鲁莽,属下回去必重罚她,还望侯爷恕罪。”
“你是该罚她,”夏修言将目光转到高旸身上,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口气,“否则总有一日,就该叫别人帮忙管教她。”他极少斥责高旸,一旁的贺中和赵戎都听得出来他此番是当真动了怒。
贺中缩着脑袋,也跪下来:“此事属下也有错,望侯爷恕罪。”
夏修言瞥他一眼:“你有什么错?”
贺中哽住了,他想了想确实想不出自己的错处,于是不大确定地抬头看过来。夏修言叫他气笑了,将手中的鞭子一掷,扔在地上,声音像是冰渣子一般:“自己去后头领罚,想想今次到底错在哪儿。”
秋欣然站在后头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前头的人回头一记眼刀,她又忙端肃了神色,也将头往下埋了几分,努力抿一下嘴角。夏修言看着身后人瞬间一脸讨巧卖乖的模样,再瞧着这跪了满门厅的人,一阵糟心。
方才兰蕙与梅雀两个也受了惊,赵戎领着她们先去别处安置。临走前,他抬头朝夏修言身后的女冠看了一眼,可惜对面男子身材高挑,将身后的人几乎挡了个严严实实。戴着面具的男子垂下眼,旋即离开了屋子。
一时间方才还站了个满满当当的门厅鸟兽作散,就连门房都不知躲去了哪里,等秋欣然回过神,这地方转眼间已只剩下她和夏修言两个。对方缓缓转过身,目光上下打量她一眼,一时没有作声。
秋欣然忙极有眼力见地同他拱手:“方才多谢侯爷。”
夏修言不说话,只盯得她浑身都要不自在起来,才听他开口道:“跟我来。”他说完这句话转身朝着府里走去,秋欣然落后一步,只得硬着头皮跟上。
这处御赐的官邸是个暂时落脚之处,算不得正经侯府,因此地方不大。夏修言领她到平日会客的书房,进屋后在软榻上落座,点了点跟前的位置:“坐。”
秋欣然犹豫片刻,到底没选他对面的位置,在他下侧的木椅坐下。夏修言目光微微一动,未说什么。屋子里静悄悄的,一别七年之后,这算二人第一回平心静气地相对而坐。
秋欣然坐得端端正正,目光却忍不住悄悄将榻上既陌生又熟悉的青年打量一番。夏修言没什么变化,大漠的风沙未将他磨砺成一个孔武粗粝的男人,相反他甚至瞧着似乎比之前更秀雅了一些,年少时那股子常年不散的阴郁恣睢在边塞的风沙中被渐渐冲洗干净,露出温润如玉的底色。
“你来可是为了圣上要你替我相看府邸一事?”
秋欣然回过神,点头道:“不错,我这几日打听了几处不错的人家。”
“说来听听。”
说起正事,秋欣然立即打起了精神:“最好的自然是先前镇南王留下的一套老宅,那宅子……”她刚起了个头,还没来得及将话说完,便听坐在上首的人摇摇头,一口否决:“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