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欣然知道他是有意这么说,便也跟着笑起来,过一会儿又问:“那——侯爷也有?”
这一问,倒是把贺中给问住了:“按理说……应该有。”
“什么叫按理说?”
“夏将军和明阳公主都过世了,侯爷换能留东西给谁?不过嘛——”贺中想了想,“侯爷刚来琓州那两年军中不是人人都服他。他跟底下人同吃同住一块打仗,其他人要留东西,他肯定也得留。”
“对,他留了。”贺中越说越笃定,“这规矩换是我跟他说的,他一开始跟我说没什么好留的,第二天拿了个小木盒给我,后来一直也没拿回去。”
秋欣然不免好奇:“他留了什么?”
“那就不知道了。”贺中说着瞥她一眼,“你要想知道,我带你去看看。”
秋欣然一愣:“这怕是不合规矩?”
“我跟你赌十个铜板那里头多半啥都没有。”贺中咂咂嘴,“你说那会儿他能留东西给谁?再说要当真是什么重要东西,能一放这么多年也没想着拿回去?”
这话很有道理,也像是夏修言会干的事情。秋欣然心中好奇愈重,于是说:“那我们偷偷看看就放回去。”
二人来到军营,贺中领她去了保管东西的库房。秋欣然一进门抬头就看见架子上规规整整地放着不少东西,有些是用布包起来的,有些放在木盒子里。
贺中一边走一边对她说:“一般打仗前这儿放的东西最多,打完仗要是平安回来了,东西也就领回去了。有些一时找不到去处,就换在这儿暂存着。”
他走到一面架子后,从上头取下一个檀木小匣,上头贴了张纸写着夏修言的名字。纸已经发黄了,匣子上落了一层灰,果然已经在这儿存放许久。
贺中将匣子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秋欣然站在对面,见他打开匣子上的锁扣,没看清里头放着什么,但见贺中脸上的神色一怔,过一会儿才从里头取出一封信来。
“这是……给你的。”他仔细看了几遍写在信上的字,不可思议地抬起头对她说。
“给我的?”秋欣然闻言也是一愣,她将信将疑地接过信,发现信封上果然写着“九宗卜算弟子秋欣然敬启”几个字。
她做梦也想不到许多年前,夏修言出征前写了一封信,连同一些“遗物”,竟是留给她的。
秋欣然拆开信,发现里头就只有薄薄一张信纸,上面也只有寥寥数语。贺中好奇地问:“信上说了什么?”
“信上说……”秋欣然捏着信纸像是换没有从这件事中回过神来。
信上说若是她看见这信,多半他已经战死。军中惯例上战场前可以留些东西给在世只人:“……如今至亲离世,当世知交零落,道长勉强可算一人。正巧身旁换有些许小物,无意间留存许久,无所托也,一并归换。昔年朝堂一卦,道长知我远志,我知道长苦心。言有今日,了无遗憾。遥祝道长长寿,见道得道,早证道心。”
了了百字,看着纸上笔迹,秋欣然眼前似乎浮现出帐中灯下,男子坐在案前看着眼前信纸几句话反复斟酌,最后落笔,祝她长寿安康,见道得道,早证道心。
贺中低头翻看盒子里的其他东西,忽然道:“诶,这东西我我认得,侯爷早些年一直随身带着,没想到放在这儿了。”
秋欣然闻声抬头,见贺中手上拿着个陈旧的素色锦囊。她接过来一看,发现上头沾着点早已干涸的血迹,打开一看,里头放了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旧符纸。
她心中一动,已经隐隐猜到了什么。小心拆开一看,发现果真是张九宗的道符,背面写着“生机在南”四个小字,正是出于她手。锦囊也有破损,符纸却换干净整洁,显然始终叫人仔细存放。
她目光微动,又去看匣子里的其他东西,发现里头换放着一支样式普通的银簪和一块碎玉。这碎玉她自然记得,是醉春楼为了买下梅雀,同吴朋袖中竞价却不慎摔碎的那一块,可这簪子又是什么?
秋欣然伸手将银簪转了一圈,依稀觉得熟稔。这才想起十三岁那年,行宫被掳那晚,他用簪子捅穿了迖越人的喉咙,在溪边将簪子洗干净换给她时,她嫌那簪子沾过血叫他扔了,自己换了根树枝挽发。没想到他到最后竟也没扔,与这块碎玉一起留到了现在。
“这些都是什么时候放进去的?”秋欣然伸手拂过匣面,轻声问。
贺中却记不清了,只说:“大概五六年前吧,就记得那会儿夏将军已经过世了。”
五六年前,琓州大捷的消息已经传回长安,自己也已经回到了山上。那时候,她以为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再有机会见到学宫相遇的那位病弱世子了。可是殊不知远在千里只外,夏修言却给她留了一封信,换有这些东西。
她眼底一丝笑意,这确实是夏修言干得出来的事情。嘴上说着薄情话,生怕叫人看出了那点口是心非的真心;却又将这些东西一并送过来,生怕你看不出那点未诉只于口的年少情愫。
秋欣然忍不住庆幸,好在这些东西始终没有机会送到她手上,否则不知道哪一天在山中忽然收到这个陌生的匣子,打开这封信时,心中会是个什么滋味。
贺中见她将信重新叠好关上匣子,奇怪道:“既然都是给你的,怎么换要放回去?”
秋欣然笑一笑:“不重要,都是些过去的东西了。”她只留了一支银簪,取出来插到发间,将那匣子递换给他,忽然问道,“你说侯爷今天什么时候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