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口气,略一思索便下定了决心,刚好这时也走到了一个不方便再走下去的空地,我带着她停了步,转而面向她,确定她看了过来后,我脸色严肃地开口道:&ldo;便秘一般在中老年男性人群中多发,女性也有,但那大多出现在老人身上。但即使我不说这些,是不是便秘,我想你心里也是有数的。现在这里就咱们两人,你也不用再扭捏,诚实地地回答我一些问题,好吗?&rdo;
&ldo;我……&rdo;她却依然十分的放不开,&ldo;我真的没什么的,医生你,你多虑了,我……&rdo;
&ldo;你以为这是你自己的事吗?&rdo;我有些不耐地打断了她,用极严重的语气继续道:&ldo;你所患的病,很有可能是一种具有高度传染特性的下消化道感染疾病,我理解你可能觉得不好意思,所以刻意隐瞒,但细菌感染并不是那种你想象中靠拖延就能治好的病症,拖延绝不是长久之计!而且就算你现在真能瞒得了一时两刻,到后期,病情带给你身体上的痛苦绝对不是你能忍受得了的,所……&rdo;
&ldo;好了你别说了!&rdo;她突然尖声打断了我,环顾四周,没有了可以让她躲在身后的丈夫,也才终于明白了当前的状况,&ldo;我知道了,你问吧!&rdo;
我闻言这才放下了些心,一股脑地讲能想到的用于辅助判断病情的问题,都问了个遍,的到的结论不算意外,但也绝对让我高兴不起来。心情的沉重无以复加,我满是无力地开口道:&ldo;现在除了一些更确切的检查,我对你的病情大致已经有了了解,你回去可能需要与其他病患分开居住,让值班的护士给你准备一个小病房,今晚先好好休息吧。&rdo;
说着我就要转过身,中途却被谭琼拉住胳膊,我皱着眉头转而看她,只见她眼神闪烁,犹豫不定,但最后还是鼓足勇气开口说道:&ldo;我想知道我到底得了什么病?&rdo;
我点了点头,回看向她,说道:&ldo;病的俗名叫肠道坏疽,你现在的病情大概处于中期偏后,具体的明天再跟你介绍,今天回去好好休息,这也是配合治疗的一部分,知道吗?&rdo;
谭琼的脸色没有变得更好,但也没有再说话,闻言后顺从地点了点头,跟着回到了营地。我将她送到了病房帐篷前,对着门口的值班护士低声嘱咐了一阵,才道别着离开了那里。
下意识地往住宿的帐篷走去,我掏出手机,很快找到唐生的手机号,点拨出键时,却还是顿了顿。现在是晚上,而且是在营地,坏疽的事十分紧急,必须马上商量出处理的方案,所以我找到他是必要且没有其他选择的,在这样的心理建设下,我凭着一时之勇,终于按下了那个键,一边自顾组织着语言,一般将手机放在耳边。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帐篷开口处,想着进去说话会不方便,我打算先往一边走去。乡野的蚊虫在物体移动的情况下,也能有效地进行着维持他们生计的工作,就这一段,我裸露的脚踝上已经有了好几个红痘痘,我跛着脚去挠。不经意的一抬头,看见帐篷前那围满蚊虫的灯下,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
唐生此人的气质,向来是清冷而内敛的,或许是微黄的灯光的渲染,又或许是周围寂静的夜色,在这样糟糕的环境下,我竟会觉得,他看起来分外的温暖。耳中表示着电话接通的&ldo;嘟嘟&rdo;声响起,几秒后,一阵明显来自原装的铃声从他的方向传来,我发现,即使是这打破寂静的铃声,现在听来也分外温馨。
在他将手机掏出来之际,我才后知后觉地挂了电话,随着他看来的目光,我略显局促地轻声开口道:&ldo;过来一下吧!那边不方便说话。&rdo;
看着他依言走了过来,我听着胸腔震动得清晰可闻的心跳声,紧张得直接忽略了脚踝传来的瘙痒,强自镇定着,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这样的表现我没有想过能瞒过他的眼睛,见他皱了眉正要说话,我先一步开口道:&ldo;我与刚才那个女患者,谈过了,坏疽的情况差不多已经确定了,我先让护士帮她另外安排了一个病房,等方案确定了,再说转移的事。她丈夫的情况,你们确定了吗?&rdo;
唐生的眉头没有松下来,一言不发地看了我一阵,抿了抿嘴,说道:&ldo;现在没有相应的检验工具,由于她丈夫并没有出现足够的病征,我们还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感染,任主任让他先回病房了。&rdo;
我闻言愣了愣,问道:&ldo;那位前辈,是主任啊?主管疾控的事吗?那他…他有没有对我们这边的预后工作说起过什么?是不是很不满意啊?&rdo;
第一百五十章肠道坏疽(2)
唐生听到我的问话后却依然皱着眉,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又看了我一阵,才一边侧开身来,一边嘱咐似的说道:&ldo;你回去睡觉吧,明天需要抽空开一个会重点讨论这些事,你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rdo;说到这儿他顿了一下,应该是心中有了忧郁,只见他随后又开口说道:&ldo;你们的工作没什么问题,你备好精神,白天好好工作。&rdo;
我听言却还是有些踌躇,正打算开口再问点儿什么,一抬头,他却已经转过身,连告别也没说便匆匆离去了。很多时候,人的背影往往要比人正面的形象要给你更深的印象,我盯着他远去的样子看了有几秒,那之后的整个夜晚,这个挺拔而决绝的身影困扰着我的梦境。
这晚的一波三折,让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完成&ldo;备好精神&rdo;这个看似简单的任务,醒来的时候,身旁的同事正满脸困倦地整理着衣服。没有了赖床的欲望和条件,我乘势起来,一言不发地也很快地收拾好了自己。
灾区初步清理工作已经接近尾声,能够救出来的伤患陆陆续续地得到了医疗处理,但我们仍不免悲哀地发现,得道救援的人口,和申报失踪的人口,在数量上,还是差着一定距离。虽然到现在还没掩埋在地下的人们,他们生还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作为医疗工作人员,我们信仰生命,当然也相信生命的奇迹。只是另一方面,活着的人还面对着一个支离破碎的现实世界,我们都知道,这才是需要不懈奋斗的地方。
一个上午的时间匆匆过去,消防官兵从东北角的废墟中又发现了三个受难者,据说是包括一个五岁男孩在内的一家三口,经过工作人员的积极施救,将人送过来时,我们却只看见了一个孩子。孩子虽气息微弱,但却实实在在地在呼吸着,我和一个协助工作的护士共同注意到了他嘴角一串早已凝固的血迹,一番仔细的检查后排除了肋骨断裂或者脏器内出血,随后心里不约而同地,都对当下的情况有了了解。
两个成年人,在极度平乏的环境下,一致而坚定地选择了自我放弃,来成就自己孩子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生的希望。这样的事情,在这几天,无论是亲身经历,还是道听途说,我们都了解到了不少,只是难以避免的,每一次,都有不同的深刻的动容。
病床上的孩子无知无觉,在紧急设置的呼吸装置和注射的急救性营养素作用下,生命体征渐渐稳步的回转。再过几小时,就会有一架直升机降落,其他的医护人员会携着担架奔跑过来,将他带离到一个拥有完备设备的安全的地方,当然最主要的,是将他带离这个,给他人生带来了可能永远都无法磨灭的伤痛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