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安排我住下的这间屋子很宽敞,而且正对着花园。偏院的卧室是朝着北山的,视线都被山上的雪松林挡住了。而这间卧室,朝南的落地窗户,清清楚楚映出外面的石子平地,修剪整齐的草坪,白色的喷泉,远处的那棵槐树,以及更多更多,绵延无尽的其他东西。
我总觉得这样的安排是对我的一种炫耀,或是惩罚。外面的世界如此广大,我却没有任何踏足的可能。这很残忍。
“上次很抱歉,我不知道会变成那样。”景琛突然说。
我知道,他指的是那次易感期。
“但是你不必担心,那些伤口不会留疤。”他继续说道。“而且,我说过,我会补偿你。”
闻言,我忍不住回过头看他:“你……会放我走吗?”
出口的一瞬间,我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文初,你好像很喜欢问这个问题。”景琛的手往下伸去,缓缓抚摸灵缇头部的绒毛。“你对这里不满意?”
“我只是想回去……回耶弥。”我不敢得罪他。
“人不应该总是留恋那些没有意义的过往。文初,你在耶弥的生活就是有价值的么,恐怕并非如此。”景琛的口气,听起来就像在教训我如何正确地过好一辈子。“而在这里,我能给你最好的东西。”
他虽然坐在椅子上,却仿佛高高站在云端,对我的人生任意点评和指摘。
“……我的生活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当然和我有关系。”景琛微笑起来。“你现在只和我有关系。”
他一旦微笑,我就感到无比害怕。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拿起圆桌上的铃铛,轻轻摇了两下。
门口很快就响起敲门声,接着李推门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女仆,推着一个银色的衣架,上面挂着许多衣服。
“老爷,这些是您吩咐的。”李先朝景琛行礼,接着转头对我致意。“……云骞先生。”
那个女仆就是之前在偏院替我点壁炉的女孩子,她的脸庞依旧红扑扑的,富有生机和朝气。我不由朝她多看了几眼,她朝我露出一个傻傻的笑容。
“看来你和仆人相处得不错。”景琛笑着脱下手套,起身走向李的方向:“我让他们做了一些晚裙,工期有点长,幸好没耽搁。听说你喜欢穿裤子,那么下次再做。”
他脚边的灵缇看见主人起身,也跟随着支起上身。景琛的右手轻轻做了个示意:“cain。”
灵缇看到后,便又屈下后肢,安静趴在原地,目光一直停留在我们所在的方向。
景琛在那堆衣服里挑选了一阵,选出条靛青色的裙,递给李:“文初,试一试这件。”
李接过裙子,递到我跟前。
裙子是绒面的,上面缠着深蓝刺绣,乍一看不明显,此刻托在李的手中,室内灯光照射下,就像暗流在涌动。
我一时不知该做什么好,屋内其他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我身上,我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这种感觉曾经也有过,那种回忆并不美好。景琛虽然在微笑,但那里面的意思是:你必须按照我的话做。他觉得我应该有闲情逸致试裙子,那么我就得有。
不得不承认,我是个软弱的人。在经历他的易感期后,我好像没有胆量再反抗他。
李还在等着,我只能把裙子接过来。
盥洗室的偏门旁边,有一个更衣间,我慢慢从沙发上站起,拿着衣服朝那里走去。李想跟随着我,但我已经不想再遭受那种被人摆布的羞耻感:“我自己可以……不用了……”
李只能停住脚。
更衣间有些狭窄,三面墙上有厚重的帘子,地上放着几个圆凳。它也是被挑高的,只有顶部开了一个小窗,就像一座密闭的塔。
这条裙子和我以往穿的晚裙一样,没有收腰,性别特征模糊,不过款式繁复很多,穿起来有些麻烦。在换上它的时候,我发现身上的伤口果然都已经淡得看不见了,可是一摸,好像还是鲜血淋漓。
隔着帘子,我听见外面的景琛说:“你们先出去。”
李的声音有些迟疑:“伍管家交待过……”
景琛好像从衣架上拿下了其他的衣服:“李管家,你的主人只有一个。”
李不再说话,接着是一阵脚步声轻响,以及几声灵缇的呜咽,一切便很快安静下来。
于此同时,我的衣服也换好了。
我攥着裙子,掌心都是汗,呼吸困难,喉头传来一种欲呕的感觉。犹豫再三,才终于推门走出去。
景琛正站在那个衣架旁边,他背对着我,低头挑选着衣服。房间里果然已经没有人了,那只灵缇也被牵走。听到声音,景琛转过身来。
他顿了顿,缓缓笑起来:“很漂亮。文初,很适合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