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斗贫嘴不是周胖子的对手,运动队出身的家伙嘴上工夫都不善,赶紧说正事:“李经理为人怎么样?”
周胖子酒杯停在半空又放下了。“我就没见过这么厉害的女的。”
“有脾气!能把你治喽?”
“也不是说脾气有多大,可人家往公司一站就没人敢扎毛。有点儿……怎么讲来着?”
“不怒自威?”
“对!你想啊一个三十出头的女人管理一家大公司?琢磨吧你!”看来周胖子的确很佩服李丽。
“公司是她自己的?”
“嘿嘿!”周胖子忽然笑了一声:“这年头的人没点歪的邪的,谁也成不了气候。怎么着?有心思傍款姐吗?”
“我阳痿了。”我起身走了。
第三部分跳槽(5)
回家路上我象打了吗啡,兴奋难耐,回到楼群,我哼哼着不成曲的小调儿,围着自家的楼转了好几圈。已经快十一点了,走廊里堆满自行车,楼群的路灯早坏了,几户亮着灯的窗户里传来稀里哗啦的搓麻声。人们消遣着生活,实际上就是消遣自己,他们一代代繁衍,一代代进化,或者一代代退化。生活全是轮回!高峰,低谷,低谷,高峰,而此次跳槽,或许好日子真不远了。哎!人一辈子倒回霉就够了,总是倒霉就没活头了。
我隐约觉得黑暗中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光线太暗,好象是个女人。
此时那人离我很近了。“方路?!”
柔和的声音如风中拂过水面的蜻蜓,我象给人点了穴道,伫立在黑暗里,思绪的波纹无止境地延展着。我惊呆了,浑身战栗,四肢酸软,楼群、夜空、星斗、皓月统统游离出模糊的视野,万籁俱寂,四野空明。这一刻,我仿佛又置身于川北云雾缭绕的小县城,鬼影幢幢的舞场,九曲八弯的山路,阴暗潮湿的看守所以及如梦如幻的邂逅,相约,同游,分手。心忽悠忽悠地在往下坠,肚子里翻江倒海般闹腾起来,我几乎有点站不住了,脚下象有无数条绳索缠绕着。
“你怎么了?”说话的人走过来扶住我。
街道上越发空旷,几盏路灯白惨惨的,映得我们的脸色也阴晴不定,我尽量地避免正视她。“你来北京干什么?首都坏人多,专门倒卖纯洁的女人。”
“我上午到北京,整个下午都在楼下等你。”刘萍的声音依然充满磁性,她的光彩、风姿并未因年龄而减弱。
“找我?不怕我掐死你?”肚子疼得厉害,我不得不停下来揉。
“真想掐死我,也没什么不可以的。”刘萍望着我,秋水般的目光清澈迷人。
星空失色,明月无光,我又感到心里有股东西不停的往上漾,五脏六腑似乎浮于旋涡中,水向八方涌动,身体快散开了。我站在马路中间,不自觉地扯头发,一绺一绺的,扯了好一阵儿,脸才凉下来。
此后便是长久的沉默,尴尬而令人窒息的沉默,星空下最无聊、最无奈的沉默。我们只是默默走着,数自己的心跳,脚步清脆而毫无意义。穿过条胡同,不知不觉中,我们已来到广场附近。时间太晚了,哨兵从远处就向我们挥手,广场已沉沉睡去。我们谁也没有继续走下过去的意思,于是都停下来。四周恢宏巨大的建筑群,在深蓝色的夜幕里分外神秘、空洞。洒水车刚刚泼过水,雪色华灯铺在地面上的光辉淌成一片片的,广场中央伫立着的一块方方整整的纪念碑,它很孤寂地站在那儿,据说它曾是深山中风吹雨淋的一块巨石,亿万年来倒也与世无争。后来被人们立在这儿,刻上些金色符号,就赋予了某种意义。从此它便远离了深山,远离了旷野,远离了清新的空气和群鸟的鸣吟,于这喧闹的都市里分外孤独。而我此时也摸了摸脑门儿,真担心脑门儿会被刻上字,自己也成了某些事的纪念物。
“我一直相信,我们不会那么简单就完了,现在我们终于又站在一起了。”刘萍的声音在颤,整个人在抖。
“再送我进去呆三年?”
“上回的事,我不知道怎样向你道歉,我明白你的……”
“道歉?!”我几乎喊起来。“杀了人,烧一百回纸又顶个屁用!”我还是不敢看刘萍,她的明艳与美貌对自己依然有无穷魔力。
“我不知道是谁写信告诉他的,没跟你去西安是因为给他部队打电话时,知道他马上就要回来,我觉得情形太怪,才中途下的车。”即便面颊通红,刘萍说话依然条理分明。
“胡说!当时干嘛不告诉我?”
“我不想失去你,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刘萍的声音忽然变得很低。“当时我不知道有人把咱们的事告发了,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唉!”我叹口气,美丽的女人,动听的声音,谈论的事却那么令人心悸。
“你看。”刘萍从包里拿出封信。
我迟疑几秒钟,最后还是接过来,信上尽是讥讽刘萍老公的话,与我们俩相关的内容有点捕风捉影,但我的身份却介绍得非常详尽。我隐隐约约地觉得纸上的笔迹有些眼熟,绝对见过,却又想不起是谁的。
“这封信是两年前才偶然发现的,要不我还一直不清楚,他是从哪儿得到消息的呢。”刘萍靠在棵树上,出神地望着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