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我觉得肩上湿了一片,站起来把她搂在怀里,“放心,开个茶馆犯不了罪。你也离婚了,咱们还怕什么?”
我们紧紧拥抱在一起,无声无息地哭,无声无息地笑。初春清灰的月光从窗口照进来,两个浅灰色的影子在墙上紧紧拥在一处,扭动着,面积越来越小,直到把对方融进自己的身体里。
早晨,我是把自己笑醒的。我坐起来抽烟时,脸上的笑纹还没平复。
“你想什么美事呢?半夜里只听见你傻笑。”刘萍穿着睡衣在梳妆台前坐着,一缕散发云雾般遮住半个面颊。
“哈----”我伸展双臂,指节响声很大。想起夜里的梦境,依然觉得挺可笑。“人家都说做梦娶媳妇,臭美。我还真做梦娶媳妇来着。”刘萍回过头来,眼中尽是问寻。“我梦见自己穿着带俩尖尾巴的西服,带着领结,跟我的新娘在教堂里跳舞,那叫美!整整跳了一夜,最后跳到洞房里,刚要干那事时,就醒了。”
“真不要脸!”刘萍走过来,把梳子扔在我身上。“跟谁结婚了?”
“不知道。”我成心逗她,“好象是个烧菜很辣的女子,不成我得抽个空还去四川找找。”
“呸!四川姑娘才不会看上你呢!”刘萍粉面通红。
“姑娘看不上,女作家喜欢就行。”我把她拽到床上,“进了洞房,你居然还推三阻四,没看出来呀你!咱们下个月演习一下。”
“演习什么?”刘萍瞪着眼,嘴唇泛白。
我把她拥到怀里,臂膀环绕,如只温柔的笼子。“婚礼呗!”
刘萍几乎是尖叫着在我肩上狠咬下去---
在去公司的路上,我脚下生风,一个劲儿地松领带,好象有股气憋着出不来,那种压抑不住的兴奋让自己总不自觉地想喊几声。
本以为坐上出租一会儿便到,但前面好象出了事故,车塞得厉害。我给公司去电话,却半天也没人接。李丽最近可真成牧羊姑娘了,连前台的电话都荒着了。好不容易来到公司,已经十点多了。
公司门外停了好几辆车,有辆车还挂着警车的牌照。我走进公司,发现所有人都面色惊慌,忙忙碌碌,哪个家伙犯事儿了?不会儿周胖子聚赌给逮着了吧?我点手叫过来一位平时相熟的办事员,“怎么啦?”小办事员惶惶不安,眼珠子玻璃球似的乱转。“听说来了几个人查帐,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不禁叹了口气。看来是债主把星达公司告上法庭了,弄不好公司散架,大家作鸟兽散。李丽这些年的心血算是大风起兮全飞扬了。我坐在屋里连抽了几支烟,越想越觉得世事艰辛,人生莫测,最后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方经理,方经理。”小办事员略带惊恐的叫声把我唤醒了。
“着火啦?”我猛然站起来,身上雪片似的往下掉烟灰。
“您的西服?”
我已经看到自己的西服前脸现出两个黑洞,屋里有种烧猪毛的味儿。“倒霉!幸亏是你,要不非烧死我不可。”
“李经理请您去一下。”
我出门时看见周胖子在大办公间里直冲我又攥拳头又挤眼。我笑笑,知道周胖子在吹嘘他老人家料事如神。
李丽居然和两个穿官衣的坐在一起。我能分辨出穿这身衣裳的是检察院的。李丽脸色灰败,就象风干了的白菜梆子,干瘪而脆弱。
“你就是方路吗?”检察院的人居然带着浓厚的两湖口音。
“是。”我不安地坐下,这情形让人想起几年前在看守所的时候。
“你去年到过庆阳两次吧?”人穿上官衣,说话就倍儿横,跟谁都欠他们似的。
我点点头,预感到情形不对。“你们两位是?”
“我们是庆阳检察院的,是来调查王╳╳玩忽职守,贪污受贿案的。”
我心里“扑通”一声,知道王╳╳是王权的老爹,庆阳工程总指挥。我不禁本能地望望李丽,李丽却跟没这回事似的望着窗外。
“这个案子我们已经调查取证了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事实,你的问题很严重。”检察官的眼睛,小刀子似的在我脸上刮着。
“我?”我几乎站起来,无论如何都没想到自己又牵扯到一个案子里。
“对。你涉嫌营私舞弊,虚开增值税发票和行贿。”检察官瞧了眼李丽,她依然望着窗外。
“我的做法属于公司行为。”我十分恼怒,看来李丽已经把我放弃了,我也没必要为公司背黑锅。
“你给了王权百分之六的回扣,却向公司要走百分之八难道也是公司行为,至少你也偷逃了个人所得税吧?”检察官闷哼了一声。“公司的帐我们全查过了,李丽和其他几位同志都已证实,庆阳工程由你全权负责,业务费的使用没有任何人插手。”
我的十根手指搅在一起,腿肚子酸疼得厉害。不知该说什么。此时我忽然羡慕起美国人来。美国人碰上这事不想说就挺牛╳地喊:“找我的律师!”而现在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应付。
“现在你必须得跟我们走一趟。”检察官站起来收拾东西。
“不是说?---”李丽腾地站起来。
检察官犀利的目光瞟了李丽一眼,“他的问题比想象的严重。这是贪污受贿上百万的大案,是湖南省重点反贪污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