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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第1页）

小休默默地点了点头，其实也并不害怕。之前表现出的胆怯，只是因为羞于在众人面前讲话罢了。她心知葵时而残酷地对待自己也仅仅是为了摆出主人的架子而已。

&ldo;以下的种种解释，完全是我的猜测，恐怕也寻不到什么切实的根据。但是如果征考文献，辨察风俗，应该也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了。我认为，随着时代的推移，人对四方尊卑的看法发生了改变，因而太一居住的方位也势必要变化。其中的理由，我刚刚就已经提示过了……&rdo;

&ldo;是这样吗?&rdo;

露申仍不解，小休的眼中也闪着好奇的光。

&ldo;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最早的时候，在先民的观念里，天空的君主是日、月，而众星都等同于庶民。而&lso;天官&rso;系统形成后，这种观念发生了变化，天极星，也就是北辰，成为了天的主宰者。其实，这是两个信仰模式，前者可以被称为&lso;太阳崇拜&rso;，而后者则是我们更熟悉的&lso;星空崇拜&rso;。&rdo;葵解释道，&ldo;如果这样理解的话，一切就很清楚了，在&lso;太阳崇拜&rso;的信仰体系中，日出的东方是最尊贵的。《易传》说&lso;帝出于震&rso;，又说&lso;震，东方也&rso;，也就是说帝王出于东方，这&lso;帝&rso;想来指的就是太阳了。所以，在崇拜太阳的楚人看来，作为最高神的&lso;太一&rso;理应是&lso;东皇&rso;。而在&lso;星空崇拜&rso;的信仰体系里，不随群星移动的北辰相当于帝王，因而北方就是最尊贵的了。&rdo;

&ldo;但是於陵君，&rdo;即将主持这次祭祀的观姱也忍不住开口了，&ldo;楚人祭祀的太阳神是东君，而非东皇太一。你的这个解释和事实似乎有些抵触……&rdo;

&ldo;那么，有没有可能是这样的呢，原本楚人奉祀的主神是东君，而后东君的地位渐渐被太一取代，因而太一又被冠上了&lso;东皇&rso;这一名号。我总觉得，东君本就是&lso;东皇&rso;的意思。当初读《九歌》的时候就很不理解，为什么前面有一首《东皇太一》，后面又出现了《东君》。现在想想，或许这样解释也不错。&rdo;

&ldo;或许正像你说的这样吧，其实长期以来，东君都作为从属的神明，与东皇太一一同被祭祀，但是细读《九歌》之后，我也觉得它的地位本应更特别一些。&rdo;说着，观姱背诵了整首《东君》。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驱，夜皎皎兮既明。

驾龙辀兮乘雷，载云旗兮委蛇。

长太息兮将上，心低徊兮顾怀。

羌声色兮娱人，观者憺兮忘归。

緪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

鸣篪兮吹竽，思灵保兮贤姱。

翾飞兮翠曾，展诗兮会舞。

应律兮合节，灵之来兮蔽日。

青云衣兮白霓裳，举长矢兮射天狼。

操余弧兮反沦降，援北斗兮酌桂浆。

撰余辔兮高驼翔，杳冥冥兮以东行。

&ldo;比较奇怪的是&lso;緪瑟兮交鼓，萧钟兮瑶簴，鸣篪兮吹竽1&rso;这几句，因为《九歌》写到祭祀东皇太一的时候也只是说&lso;扬枹兮拊鼓&rso;&lso;陈竽瑟兮浩倡&rso;而已。也就是说，按照《九歌》的记述，祭祀东皇太一时只用到了鼓、竽、瑟，而祭祀东君则用到了瑟、鼓、钟、篪、竽五种乐器。我不知道这到底暗示着什么，但是有可能在较早的时代，东君是作为主神被祀奉的。&rdo;

1&ldo;萧&rdo;字在一些版本里作&ldo;箫&rdo;，注家多解为乐器，恐有误。据王念孙《广雅疏证》卷三的考证，此处的&ldo;萧&rdo;字应解释为动词，表示撞击的意思。

&ldo;不过，姑妈，&rdo;露申问道，&ldo;《九歌》的记载可靠吗?&rdo;

&ldo;我不知道，但也没有比它更可信的材料了。&rdo;观姱回答说，&ldo;楚国过去祭祀东君的方式，现在已经失传，除了《九歌》，也找不到其他记载。&rdo;

&ldo;我认为《九歌》是可靠的。&rdo;於陵葵说，&ldo;据前人的解释，《九歌》是屈原遭到放逐后，流寓沅、湘之间时写作的。当地人信巫鬼、好祭祀，祭祀时一定会伴随歌舞。屈子见这些歌词实在鄙陋，就为之重作了《九歌》。所以我想，屈原写作的根据恐怕也包括沅、湘之间的祭祀方法。儒家说&lso;礼失求诸野&rso;，祭祀方式也是一种礼，在国都已经失传了的祭祀方法，或许会很完整地保留在偏远的沅、湘一带也未可知呢。所以我觉得《九歌》的记载应该是可靠的，至少现在考察楚的传统祭祀不能忽视这一文献。&rdo;

&ldo;像於陵君这样的人，庶几比得上古之贤巫了吧!&rdo;观姱赞叹道，&ldo;熟悉文献记载，深习礼的根据，相比之下，我实在是个不称职的巫者。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是希望能让露申跟随你周游郡国，向你学习祭祀的知识。&rdo;

&ldo;姑妈在说什么啊，我才……&rdo;

露申脱口而出，却没能讲下去。毕竟，就她的本心来说，其实是很想随小葵一起离开云梦的。

&ldo;我也想和露申在一起。&rdo;葵坦率地说，&ldo;可以的话，我想带她回长安。&rdo;

&ldo;小葵……&rdo;

这样的答复的确出乎露申的想象。然而，自己的父亲终究不会同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