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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祝词过后,底下跪倒了一地虔诚的漳井村村民;他们遍遍跟着复诵巫医说过的每一句话,如同最忠诚的信徒。
但更多人关注的,是高台上那一桶桶飘着药香的黑色药汁。
不少人已经端着碗在暗地里咽着口水,眼底带着最诚实的渴望。
——每一年的灵药喝下去之后那种舒爽的感觉简直让他们彻夜难忘,如果不是最后的理智拉扯着他们,估计早就有人冲上去争抢了。
坐在祭祀台上的巫医看着底下蠢蠢欲动的村民们,眼底的讽刺一闪而过;看这些人就像在看一群愚蠢的猪猡。
待到阿苗上完最后一炷香,他才收回目光,准备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从后面走出个男人;他默默走到巫医的身边附耳说了几句悄悄话,便眼见着巫医的脸色凝重了起来。
那人说完话就退了下去,而巫医却话锋一转,直直看向在角落里毫无存在感的阿苗。
握着烟杆的手指着阿苗晃了晃,他下巴一抬,示意:“阿苗,你先喝一碗。”
人群瞬间静寂。
铺天盖地的冷意瞬间漫上了阿苗的后背。
就连骨缝间都透着一股凉意。
底下忽然有村民不满地喊了句:“凭什么啊巫医大人!历来灵药只能是男子能喝,阿苗她上第二支香就算了,可这灵药是喝一碗就少一碗,她喝了,我们没了怎么办?”
这句话迅速得了不少的附和,村民就熙熙攘攘的闹开了。
在那啪嗒啪嗒抽着烟的巫医掀了掀眼皮,布满皱纹的脸上庄严肃穆;过了良久,他才缓缓开口,说了句:“她作为明年的神侍,怎么,还不能喝一口这灵药吗?”
这句话如当头一棒,把这些村民都给敲得半句反驳的话都不敢说。
神侍,自然是要被献祭给神明的。说好听些,是去侍奉神明;说难听点,这阿苗就只能活一年了。
众人看她的眼神忽然就带上了几分怜悯。
将死之人,给她喝一碗又有什么关系呢?反正他们年年都可以再喝,况且她要是喝了说不定还能在献祭之后念着他们的好,继续保佑他们呢。
“过来,自己盛一碗喝。”
巫医直直看着她,话中满是不容置喙的语气。
指尖都在发冷的阿苗抿紧下唇,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到了灵药桶前。
临拿碗时,她垂着眼眸,恭敬低声:“大人,我可以不喝,留给大家喝的。”
底下的村民们闻言一喜,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就听见了巫医冷了脸色,低声呵斥一句:“喝!”
仅仅只是一个字,阿苗就知道巫医的耐心即将告罄,再拖下去,恐怕对她的计划只会百害而无一利。
于是她悄然握紧拳心,低眉顺眼地应了句:“是。”
…
握入手中的勺柄入手冰冷,沉沉夜色、拂过的夜风里夹杂着几分寒意。
无人知晓在阿苗平静的脸色下是怎样的惊涛骇浪。
这是在她八岁之后,第一次被正式允许踏出巫医的小院;但或许,这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了。
过往如同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中幕幕遍历,她记起了自己在八岁那年被巫医看中,从一众女孩中脱颖而出,成了巫医的侍女。
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