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桑桑应了声“哦”,又问:“我们直接在墓园汇合?”程默然看了眼时间,说:“现在我们过去,和爸妈从机场过去也差不多时间。”程桑桑又“哦”了声。今天是程向磊的忌日,每到今日,不管程嘉康多忙,都一定会和家人去墓园。这是程家雷打不动风雨无阻的习惯。墓地是柳微雪特地从港岛请来的风水大师挑的,是一块风水宝地。算起来,程向磊的骨灰在这里已经安眠了十几年。到墓园的门口时,程嘉康和柳微雪也到了。程桑桑下车,喊了他程嘉康和柳微雪一声“爸爸、妈妈”。程嘉康打量着女儿的神色,问:“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医院最近工作辛苦吗?太辛苦的话辞职也行,程家家大业大,不缺你这份工资。”程桑桑低垂着眼,说:“不辛苦,只是没睡好。”柳微雪说:“好了,别误了好时辰,先进去吧。”一看到程向磊的墓地,柳微雪的眼眶就开始泛红。每一年都是这样,柳微雪只要看到程向磊的黑白照片,话还未出口,眼泪就就已经先掉了下来。半晌,才和程嘉康说:“如果向磊还在,现在媳妇也有了。”程嘉康轻拍着柳微雪的背,眉宇间也能见着哀恸的神思,许久才叹了一声。程桑桑和程默然都站在父母的身后,沉默不语。每一年的忌日,程桑桑只要站在程向磊的墓碑前,她都会忍不住回想起那时的事情。尽管那时年龄小,可是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却像是烙印在心底一样,想装作忘记了,可一旦触碰到与其类似或是相关的人和物,回忆便如同开闸的河流一般汹涌而至。幼时,她也曾想过如果当时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哥哥的话,也许程家就不是现在这样的现状。但也只是想一想而已,她不想死,她想努力地活下去。程桑桑眉眼低垂。程默然注意到程桑桑情绪的低落,伸手轻拍程桑桑的肩膀,低声说:“姐姐,别难过了。”程桑桑没有反应,这让程默然想起了那一天在酒吧外的姐姐,蓦然间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惨白着一张脸,险些吓坏了他。这么一想,程默然又仔细打量着她,越看越觉得姐姐和那一天的状态差不多。程默然有些担心,抬眼望去,父母亲还在和大哥说话。每一年,父亲母亲都能和大哥说上很久的话。柳微雪信佛,相信程向磊早已投胎,这会正在说程向磊在新的家庭里要如何如何。程默然听得多了,下一句是什么都能背的出来。他的视线重新落回程桑桑身上。她依旧低垂着眼,比之先前,垂得更低了。程默然无法看清她的表情。他凑到程桑桑耳边,压低声音问:“姐姐,你没事吧?你不要吓我。”程桑桑眼睫微颤,声音很轻很轻。“我没事。”离开墓园后,时间已经是十一点多了。司机载着一家四口回市区。柳微雪在一家餐厅订了位置,一家四口难得坐在一起吃饭。菜上齐后,程嘉康开始问程默然公司打理的情况。柳微雪含笑听着,时不时给程嘉康添菜。等程嘉康问完了程默然,他看向程桑桑。女儿年岁渐长,出落得越发漂亮,可与此同时,他也越来越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在想什么。而且女孩子心思大多细腻敏感,程嘉康在商场上能所向披靡,能将竞争对手一击即中,虽然是家族企业,但一直紧跟潮流,其人极具前瞻性。然而二十五六岁的姑娘心里想什么,他确实弄不清,也没有那个时间去弄清楚。幸好他有个贤内助,替他教导着一双儿女,这么多年他从来没有操过一丝一毫的心思。这会,程嘉康想起林家的事情,答应过给女儿交待的,他从不会食言。他说:“桑桑,林家那边爸爸出面解决了,没有人能欺负我们程家的女儿。虽然我老了,观念和你们年轻人可能不一样,但谈恋爱要谈就好好谈,没有吃着碗里瞧着锅里的理由。”程桑桑说:“谢谢爸爸。”程嘉康开始问程桑桑的近况。程桑桑一一作答。餐桌上有一盘白切鸡,柳微雪起了筷,把鸡腿肉夹给了程嘉康,鸡背夹给了程默然,鸡胸肉夹给了程桑桑。丈夫和孩子爱吃的,她一直都记在心里。夹完后,正好听到程桑桑说了句“挺好的”,她温柔地笑了笑,说:“前天晚上我和王家的太太一块吃了饭,嗯,对,就是京闻集团的王总的太太,她有个儿子叫王书凯,长得一表人才。那天正巧一起吃了饭,眼下这些青年才俊真是后生可畏,出色得不得了。当然我们的桑桑也不差,王太太对她也是赞不绝口。”程嘉康微微沉吟,说:“王利的儿子是不错,我前不久见过一面,年纪轻轻办事沉稳。”说到这里,程嘉康对程默然说:“默然,你要多多向别人学习,别只顾着玩。”程默然一听,起先有些迷糊,这下可是听出了道道来。他连忙说:“爸,京闻集团的王书凯都快三十了,再大个十岁,我都能喊他叔叔了。我现在不刚接手吗?还在起步阶段。我有爸爸优秀的遗传基因,又有一颗乐于学习的心,总有一天能比他好的,”话锋一转,他又说:“妈,你怎么看别人儿子都觉得比自家好呢?我看京闻集团的王书凯比未来的我肯定要差上一大截。”他揽上程桑桑的肩膀,又说:“我们桑姐人美声甜家世好,还是个医生,连我都看不上的,怎么能配得起姐姐呢?”程桑桑忽然说:“我有件事一直没跟爸爸说。”程嘉康微怔,看向程桑桑。程桑桑说:“我最近谈恋爱了,他叫韩毅,是海警船船长。”程默然也没想到自家姐姐会突然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但已经打定主意要撑姐姐到底,立马附和说:“爸爸,毅哥可厉害了,上次我和宋韧他们在野行俱乐部那边玩,宋韧马术高超也赢不了毅哥,当时俱乐部的老板看到毅哥的马术,都想下场和他赛一圈。”程默然骑马的技术是程嘉康教的,自然是知道程嘉康有多爱骑马。果不其然,一扯到骑马话题,程嘉康就多说了几句,倒也没说韩毅什么,只说:“改天有空带回家看看。”程桑桑不敢看柳微雪,又垂了眼,说:“好。”程桑桑吃到后面上了一趟洗手间,她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沉着脸的柳微雪。程桑桑喊了她一声:“妈妈。”柳微雪缓了缓脸色,说:“桑桑,妈妈是为了你好。你爸爸就只懂得商场上的东西,你不听妈妈的话,以后是要吃亏的。女人的婚姻必须要门当户对,你现在是有情饮水饱,可这样的感情能维持多少年?一年?五年?十年?还是二十年?好,妈妈知道你不爱听这些。那我们说现实点的问题,他的工作环境注定要长久待在海洋上,而你在陆地,这不是普通的异地,你又能忍受多久?海洋上通讯条件差,他做了什么,你能知道吗?他现在找了个海警船船长的工作,比起以前的海洋航运我更不看好。他出什么任务需要保密,通讯更是有严格的控制,任务执行受伤的可能性太高,你不仅仅要忍受分隔两地,你还面临随时当寡妇的可能性。他找一份这么危险的工作,有考虑过你的感受吗?要真的爱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在陆地上受委屈。桑桑,你听妈妈的,这样的男人不能要,妈妈是真的为你好。”“妈妈,我是真喜欢他,我只想找一个我喜欢的人,物质上的条件我可以将就。”程桑桑坚持说。柳微雪刚缓和下来的脸色又变得微沉,她说:“程桑桑,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妈妈的话都不听了吗?我生你养你教你这么多年,你为了一个男人,通通都不顾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