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天颜一点儿都没有惊慌,因为她闻到了独属于潭泠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香气。
有些时日没见,潭泠看起来和之前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他脸上永远存在的那一抹令人亲近的微笑不见了。
潭泠面色平静,语气似乎也很平稳:“沈姑娘,我并无意纠缠。只是如今官府四处派人抓捕你,为报曼城相救之恩,潭泠愿助姑娘出城。从此,恩情两清,你我再无干连。”
沈天颜心想哪儿还需要报什么恩呐,潭泠之前为她做的那些早就将那些莫须有的恩情给报答清了。
但如今形势逼人,潭泠这次的出现简直就是雪中送炭。沈天颜自觉上次还骂了人家,心里有些尴尬,讪讪道:“那……那便烦劳潭公子了。”
潭泠将沈天颜带到了一辆驴车面前,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各式材料开始为沈天颜“上妆”。感受到那双修长的手温柔细致地在她的脸上戳戳点点,沈天颜心里更窘迫了。
潭泠依旧是那样考虑周全,除了脸上,裸露在外的脖子、手、甚至是头发上他也都给上了妆。最后他轻轻一点,沈天颜身上的衣裳便变作了带着几个补丁的粗布衣裳。
潭泠则是摇身一变,化作了一个身量矮小、满脸麻子的男子,扔进人群中都不会有人多看他一眼的那种。
然后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突然开口唤了她一声:“娘子。”
沈天颜立刻反应过来,这是要扮作夫妻的意思。
她看了下自己“满是老茧”是双手,心想如今这张脸怕是也沧桑朴实了不少。既然顶着“别人的脸”,她的心理压力就小了很多。于是沈天颜也从善如流回了他一声“夫君”。
潭泠闻言点点头,面上倒不曾有什么变化。他扶着沈天颜上了驴车,自己则坐在前面负责赶车。
“你们两个是什么关系?”
“回官老爷,我们是夫妻。”
“现在这兵荒马乱的,去哪儿啊?”
“闺女在京郊的农庄里生娃了,我和孩儿她娘去看看外孙儿。”说着,潭泠还露出了一个欣喜自豪的表情。
城门口的官兵例行问了这两个问题,连多看一眼都没有,便摆摆手让他们俩走了。
出城后潭泠将驴车换成了一辆从外面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马车。然后两个人便一路无言,死一般的寂静在他们之间蔓延。就连一向嘻嘻哈哈的沈天颜都不敢多说话。
一个时辰之后,沈天颜终于忍不住了:“那个……谢谢你。要不你就送到这儿吧?京城到柳宁也就六七个时辰的路程,我一个人晚上便能赶到了。”
潭泠听此面上并没有太大的表情,他仿佛只是在客观分析:“如今战争四起,山贼猖獗。为了安全,我还是将你送到柳宁城外吧,云州军如今就在那里安营扎寨。”
沈天颜闻言便闭上了嘴,毕竟面子什么的都不如小命重要。
当天色完全暗沉下来的时候,安静了一整天的两个人终于到达了柳宁城外。
可能是觉得真的安全了,潭泠就变回了原来的样子。然后他果真如之前所说的那样,只是单纯将沈天颜送至城外。
“不远处便是云州军所在,之后的路你便一个人走吧。”顿了一秒,潭泠接着道:“从此你我恩怨两清,一别两宽,此生无需再见。”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可是……”可是这大晚上的又不能进城,荒郊野岭你将马车留给我,一个人又能去哪儿啊?
话还没问完,潭泠已经转身离去了。
沈天颜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直到那个白色的身影快要彻底消失前,她才如梦初醒似的急急忙忙喊了一句:“潭泠,谢谢你!你以后也一定要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呀!”
潭泠的脚步连半分停顿都没有,沈天颜都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待真的离开沈天颜的视野,潭泠这才承受不住似的靠在了一棵树上。他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慢慢蹲了下去。
什么恩情两清,你我再无干连。
什么一别两宽,此生无需再见。
说得倒是冠冕堂皇,面上也是波澜不惊,实际他心里早已翻江倒海。明明有其他无数种送天颜出城的方法,自己为何还是选择与她假扮成夫妻?都是私心罢了。
喊一句“夫君”而已,你便真的就是她的夫君了吗?
真的是可笑至极,可怜至极!
活这一辈子,这种蠢事做一次就够了。从此以后,他会将沈天颜这三个字渐渐从自己心里剔除,这个女人再也不会是他追逐的目标、生活的重心了。
一百年不行就两百年,两百年不行就三百年,他还有很长的一辈子去完成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