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仿佛感受到,自己因为花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只蟋蟀,被祖父气急败坏踹了一脚;过年了,祖母乐呵呵往他手里塞红包;阿娘背着阿耶,偷偷告诉他,自己花重金买的头钗,被其他夫人们艳羡了许久;阿耶虽然文不成武不就,却还是乐此不疲,喜欢指导他练武;他变成小狼,惬意地趴在沈天颜腿上被顺毛……
画面不停切换,上一秒还慈祥可亲的亲人,下一秒就变得面目可憎。
这种精神分裂一般的痛苦,不停撕扯着他紧绷到几乎快崩溃的神经。
真的,一切都是他的错吗?
不!不是他!是那些陷害镇国府的人!那些人要为此付出代价!
他白南玖第一个要手刃的,就是封邻凯。
封邻凯似乎不知道自己是有多遭人恨,即使白南玖已经移交京西大牢,他还是仗着皇上信任,拿着御赐的金牌,大摇大摆进来“探望”白南玖。
一同进来的,还有他的徒弟。
封邻凯看到白南玖憔悴不堪的样子,痛快极了。
“白小公爷,这京西大牢的日子,看起来,也没比在天牢里的好过多少呀?”
白南玖恍惚间,又看到了封邻凯那张令人作呕的丑恶嘴脸,只不过这次,封邻凯身边还陪同了一个骨瘦如柴的高个男子。
见到那个男子的时候,白南玖觉得自己脑海中,某处深处的记忆似乎被唤醒了——他以前见过这个男人!
多年前,强行想和他签下灵宠契约,从大望山一路追捕到边境才放弃的那个道士,就是他!
封邻凯和他的徒弟赵如松倒是没想到,自己已经被白南玖认出来了。
或者说,他们压根儿不在意,白南玖是否已经清楚了,这桩桩件件事情背后,究竟是谁在策划指使。
封邻凯依旧是那副阴阳怪气的样子:“白大公子倒是个有福气的,就算一无所有、臭名昭著,还有个痴心的小未婚妻为你四处奔走。她也是厉害,竟然联合了安阳王一起来救你。”
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沈天颜自以为,自己的“神医身份”遮掩得很好。谁曾想没被安阳王发现,倒是被封邻凯给发现了。
白南玖听到封邻凯的话,被铁链束缚住的妖力差点要强行冲破封印、爆体而出,面上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凶狠:“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封邻凯可一点儿都没被威胁到。
“呦,白大公子的威胁可真是铿锵有力!不过,你那个小未婚妻也真是个蠢的。本来,念及你年龄不大,又有着多年的情分,皇上感念镇国府多年的贡献,想着流放的刑罚也就够了。
谁知道,位高权重的安阳王一心保你。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不会被察觉,可真是太蠢了!白大少爷,你说说,皇上该不该更忌惮你了?毕竟,没了白威远,还有陈成礼在,现在又多出了一个安阳王。”
白南玖听到沈天颜的消息,心里不免担忧极了。
他的颜颜实在是太傻了!旁人遇到这样的事情,唯恐避之不及,她怎么还这样一头撞进来!不值得的!
她常年不在京城,又是怎么说动安阳王那只老狐狸的?期间怕是吃了不少的苦。
其实,沈天颜也是这样想的,她最怕的,就是自己的狼崽崽在牢中受苦。
最近几天,沈天颜经常是整日整日地在外奔走,却依旧无功而返。可若是让她什么都不做,在那里听天由命,还不如四处找一找门路、打探一下消息。
连着没有收获了好几日,今天终于有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传来——陈成礼夫妇回京了!
镇国公叛国身死的消息,早已像插上了翅膀一般,迅速传递到庆国的每一个角落。
陈成礼自然也知道了这件事。但自己说是被派外出公干,周围的官员都毕恭毕敬,实则更像是被人软禁一样,每日困在那一亩三分地里出不来。
他静静等待了好几日,才找到一个时机,和夫人一起逃出来。
尽管自己一定会以渎职被问罪,但他却管不了那么多了。
再不回来,自己唯一的外孙就要没了!
陈成礼今年足足七十八高龄了。
他大器晚成,虽出身世家,却坚持要凭借自己的本事参加科举。三十考上进士,四十才成家立业。如今快八十的高寿,已是半截身子都入土的人了。致仕回乡的请求呈了多次,都被皇帝给拒绝了。
恰逢下朝,陈成礼此刻就直直地跪在人来人往的宫门外。
现在天气还未彻底转暖,老人家刚刚经历了丧女之痛,只穿着一身单薄的白色麻衣,静静跪在那里。
朝中不少官员都是陈成礼的门生,见到老师跪在那里,心中不免悲恸。
先是兵部侍郎跪在了老师身后,紧接着是户部侍郎、太仆寺卿……他们脱下一身官服,换上一身麻衣静静跪在冰凉的石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