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长老永远露着张苦行僧的脸,垂眉耷眼。
“有长忆一位关门弟子足以。”
“长忆为人和善谦恭,好学好问,不争不斗,倒是跟你的性子很像。并非我说不中听的话,你可有想过成家立业?你不曾想过,也可为长忆想一想?”
丁长老这话说得自然,想来也不是第一次说了。步长老也不是第一次听,尤为冷漠。丁长老长年笑意盈盈,吃了瘪也不放在心上。
“小女与长忆从小青梅竹马,也不失为一对金童玉女。”
步长老举头望苍天斜雨,缓缓举手合十于额,语气里似是带着惘然,他脸却尽是解脱般的释然,“命数,皆是命数。”
说罢,步长老终于笑了。这回,轮到丁长老顿了笑,弯弯的眉眼满是惊讶。
“步正,你?”
步正放了下手,回头,点了点头,“是。”
丁长老皱眉,“何以要离开宗门?你又去何方?”
“丁长老莫多问,我身负罪孽,妄想行善洗去那愧疚,却不想,却是在我的心里扎了根,生了魔。既如此,我又有何资格教导弟子?我不配再受着那弟子那一声长老尊称。我过几日便向掌门请求卸去这职务,再者,我先前便是闲云野鹤,心随这天下,你不必多留我了。”
“长忆又如何?”丁长老知晓步正去意已绝,那便不再挽留。步正未来苍灵派前,本就是一名宅心仁厚的散士,因缘便是路长忆,他于三九寒天路道旁捡得尚在襁褓的他,赐名路长忆。步正可不吃可不喝,小小孩童却要吃喝拉撒,步正本想交予一家人家抚养,不知怎么他心生不忍,恰逢苍灵派广招弟子,便想让他习法术,强身健体,若能筑基,也是极好。
转眼百年过,当初还要靠灵丹妙药吊着一口气的孱弱病孩如今已经是一名小有所成的金丹修士。身世简单,心思纯净,算是这险恶人世不可多得的珍贵宝物了。
他对众小弟子照顾有加,对丁子萝许是出于师兄妹情谊,可丁子萝却是生了心思,做父亲的自然看得明白,再来,路长忆若是有他和步正在身后撑腰,将来必定是走得顺风顺水,丁长老乐得凑合他们,只是步长老不知如何想,竟然想要离开宗门,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长忆,便留宗门吧,只是还望丁长老莫要催他太紧,遇上一人不易,且给他留点时间。”
丁长老叹一口气,劝解他道,“宗门放你走,长忆,这孩子敬你如父,必定是要跟你走的。当初宗门看他孱弱,都未轻看他,如今,长忆这孩子要走,于宗门,是一大损失啊!宗门岂会轻易放你走呢?”
骤雨敲打檐瓦,又仿佛敲打在人的心间,让人的心震颤了便停不下来。
丁长老听到步正缓缓道,讲一个几近残酷的事实,心中震惊。
“我这将死之人,宗门怎么会舍不得放我走呢?”
天光全然被突如起来的乌云遮住,天地间余沙沙声仿若夜幕降临。
“抱歉。”
路长忆终于回了神,抓起丁子萝的手臂,一个飞身往避雨廊行去。
丁子萝啰嗦他一句,“你可终于回神了。明日可莫要喊腿疼。”
路长忆无奈答道,“多亏小师妹提醒。”
“行了行了。明日我从我爹的药园子给你带些去痛的草药给你。”
弹指一挥间,星云变幻,魔界不过二十七日,人间却已二十七载,千年百年看沧海桑田,物换星移变幻也不过如此。
这一场无根雨,于凡人,便只是一场雨。
雨过了,虹销雨霁,喜笑颜开道一句雨停了,怡然自乐。若非身陷囫囵,有谁还将之刻在心里,抹之不去。
☆、第六十六章灼煊上(番外篇)
不死朱雀,火兽之父,天上人间艳冠一方的神物。
不死朱雀与凤凰同出宗系,但不死朱雀的内丹与凤凰的内丹不同,同样都是不死鸟,不死朱雀的内丹却要珍贵得多。
非人之身,非人之魂,一旦死去,魂魄无处可去,下场便是灰飞烟灭,不存在轮回转世之说。凡界之人死去,凭一颗还阳丹便可起死回生,而一颗不死朱雀的内丹应了它的名,不死不死,是能使非人死而复生的逆天宝物。
凡人没有永恒的生命,大道之人同样也有羽化的那天,若能留住魂魄,锁住一丝生气,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死而复生之人却是在命数之外,在仙界生机薄、冥界生死薄上,落笔不成。
朱雀丹难求,也抵不过疯狂的捕杀。
灼烜还小的时候,他的爹娘便把他安置在这座山上,说会来接他,他等了很久很久,都没有等到。他想,他是被抛弃了吗?抛弃在一座荒山之上。那山很大很大,还不会飞的他只能迈着小爪子一步一步的往前走,饿了就吃地上的沙砾。一开始,有点干有点膈喉咙。后来,肚子饿极了,觉得还是能够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