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转身离开,却被他扯住袍袖。男子听了她的话似乎有些怔住了,她能感受到他的情绪正剧烈波动。突然,男子说道:&ldo;小骨,我是师父啊……&rdo;桌上的茶杯、架上的器皿,在男子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全部砰的一声炸裂开来。她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之人,狠狠甩开他的手,然后转身往屋外跑去。男子追了出来,他看见屋外盛开的百花,在她跑过的瞬间,一朵朵凋谢在雪中。唯有一朵少了片花瓣、犹如水晶的奇异花朵,仍在闪烁发光。他一把摘下它来,继续往街道上追去。这是一个不大的村落,看不到边缘,因为边缘处一无所有,八方四野渐渐变得透明,然后消失,远眺只能看见一片虚无。大地在震动,仿佛被抬起的桌子,成为一个倾斜的平面。没有太阳的苍蓝色天空也开始剧烈颤动,波光粼粼,翻滚起大浪。周围的一切都在随着白雪一道融化,房屋在倾塌,街道在龟裂,行人在扭曲……她看着张大夫笑着看她,身体一点点地散化成飞雪,他脖子上挂着的那串她今早用线穿起来的栀子掉落在地上。她在心里放声尖叫,却听到整个天空都回荡着她凄厉的喊声,回荡在这即将毁灭的世界,犹如鸿蒙之音,惊天动地,伴随着巨浪拍岸、电闪雷鸣,还有从古至今,亿万生灵的死生痛哭、凄凄哀啼。怎么了?这一切都怎么了?她瘫倒在地,手里抓着那串栀子,栀子在她触碰的刹那也迅速凋零,化作齑粉。&ldo;小骨!&rdo;男子的心几平被她这声凄厉的叫喊震碎了。他追上前,将惊慌失措的她抱在怀里。&ldo;不要害怕,是师父啊。&rdo;她许久才平静下来,抬起头,看着他的脸,那脸是那样陌生,又是那样熟悉。&ldo;师父?&rdo;&ldo;听我的话,闭上眼睛,睡着了,一切就都不存在了。&rdo;男子抱住她,丝毫无视身边山倾海倒、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六百零一、六百零二、六百零三……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想要触碰他的脸,半途又缩了回来,摸摸自己的脸,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已泪流满面。突然,骨子里不知从哪儿涌出仿佛积压了几世的伤悲和困顿疲倦。她在他怀里慢慢闭上了眼睛。男子只是紧紧抱住她,身后的巨大房屋轰然倾倒,狠狠朝他们砸下。漫天黑雪,天空是诡异的深紫色。到处都飘着燃烧后的香纸,仿佛下着永无止境的倾城之雪。这是他毁灭后的世界,生机灭绝,只剩下一片劫灰。白子画手一扬,仙索松落,十七根销魂钉从她身体里脱出,花千骨从诛仙柱上狠狠摔在了地上,十七个窟窿血流如注。&ldo;虽然花千骨是长留乃至天下的罪人,却究竟是我白子画的徒弟。是我管教不严,遗祸苍生,接下来的刑罚,由我亲自执行。&rdo;那声音空洞陌生,听在耳中,分明是另外一个人所说。鲜血漫过脚边,他视若无睹,举起了断念剑。&ldo;不要!师父,求你,不要……至少不要用断念……&rdo;小骨哭喊着,声音凄厉。她一只手抱住他的腿,一只手使劲地抓住断念剑的剑柄,却只是从剑上抓下来当初拜师时他赐给她、后来被她当作剑穗挂着的那两个五彩透明的宫铃……寒光划过,手起剑落,没有丝毫犹豫。花千骨身上大大小小的气道和血道全部被刺破,真气和内力流泻出来,全身筋脉没有一处不被挑断。整整一百零一剑,她死尸一样倒在地上,微微抽搐着,眼神空洞,面色呆滞,再不能动,更多的鲜血奔涌而出。冰冷、黏稠、红色的血液像有生命一样在地上缓慢爬行,然后藤蔓一样缠着他的腿往上,接着触手一样刺了进去,在他的身体里钻探迂回。他从未感觉如此痛苦,已经分不清疼痛的部位是他替她承受那六十四根销魂钉的位置,还是他的心。终于,那曾经冷硬如冰的心被她的血液刺破,盛开出一朵巨大的血色红莲,鲜艳妖冶,撕裂了他的胸膛,骨刺森森,他弯下腰低喘,疼痛得连灵魂都在颤抖。一个声音在耳边凄凄地说:&ldo;师父,你不要小骨了么?&rdo;白子画猛然咯出一口鲜血,从梦里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