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天生的窝囊废,没出息,不成气候,就不会争取上建井队!到那儿倒个煤堆啥的也能挣二十斤白面。天天在女人堆里混!跟上你这孬种,倒八辈子血霉……&rdo;
在家里磨叨,小黑子给她个脊梁,不理她。到坯场上挨数落,大庭广众之间,实在下不来台。小黑子色厉内荏地炸开了:&ldo;你他妈的有完没完?想挑高枝儿趁早说,别乱找碴儿……&rdo;
这三寸丁还敢回嘴?酆梨花更火了:&ldo;谁乱找碴儿?谁?冲你这块料,趁早散伙……&rdo;
&ldo;知道你是有名的垃圾马车。&rdo;
一语揭了酆梨花的老底,梨花的脸由黑转紫,气狠狠地一头拱去,冷不防把弯腰翻坯的小黑子拱出了三尺远,码好的干坯哗啦啦倒了一大片。小黑子干活没劲,打女人还在行,爬起来揪住梨花的头发往地下一按,就擂开了拳头。
大伙儿又热又累,正盼着歇一会儿。谁也不愿错过这场演出,全停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梨花吃了亏,连哭带骂,牙齿指甲一齐上,小黑子的脸上登时出现好几道血印。气得他顺手捞起一块砖坯,往梨花的脑袋上砸下去。一块干坯四斤重,这一下子梨花的脑袋真会开了花。正在这节骨眼上,突然伸过来一只手拦住那块干坯:&ldo;你想吃一天六两的窝头吗?&rdo;(注:禁闭室的囚粮一天六两。)
&ldo;要你多管闲‐‐&rdo;气得半疯的小黑子,口吐白沫,喷出这句话。但是他定睛一看,立刻把没出口的那个字咽了回去。不好了!是麻判官!人们纷纷溜回自己的坯架去,披头散发的梨花也住了嘴。
麻判官不想深究这场夫妻官司,在教导员从大口窑赶来训斥小黑子夫妇的时候,他悠闲自在地在坯场上转悠开了。几分钟后,他终于找到他要找的人。
这个人像个机器似的一起一伏地翻着坯,在全坯场人声鼎沸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置若罔闻。&ldo;嘿!嘿!&rdo;不知麻判官在她身上发现了什么可笑的地方。笑声惊动了她,她抬起头发现站在身旁的麻判官,眼睛亮了:
&ldo;马科长,我的报告,您看到了吗?&rdo;
&ldo;啥报告?&rdo;麻脸上浮起疑云。
&ldo;交给教导员,转给您的,有十来天了!&rdo;谢萝丧气地想,果然给叶涛说中了,还压在教导员手里呢。
&ldo;那好办!我去问问!&rdo;麻判官表现得十分仗义,看见教导员处理完那对大打出手的夫妇,要往这边走来,他也准备离开了。临走时,意味深长地留下一句话:&ldo;摘帽子要自己争取啊!&rdo;
金花鼠三(3)
谢萝觉得有了希望,两条疲乏的胳臂似乎又增加了新的力气,翻坯翻得更快了。山里的黄昏,说黑就黑。砖厂收工是七时,谢萝完成自己的定额比别人又晚了一个多小时。走在回北坡村的路上,已是一片朦胧,沿途的酸枣刺、灌木丛,在夜风中摇曳,瑟瑟地仿佛都复活了。忽然衣袋中的小金花鼠不安地骚动起来,她伸手抚摸着那毛茸茸的小脑袋,警惕地看看四周。离小道不远处一个无主的荒坟顶上蹲着个黑影。是狗?还是狼?肯定是狼。看!那尖尖的鼻子,向上直指着昏黑的天空。一缕热汗簌簌地流过谢萝的前额。村子附近,人来人往之处,居然出现这害人的野物。她想跑,但是两条腿像灌了铅,一点儿也不听使唤。使劲往前迈去,脚尖踢动一块石子,骨碌碌顺坡滚下。野物受惊了,蹦下坟头,竖着掸子似的大尾巴,一阵风地往远处窜去。啊!是一只狐狸!看那架势,它也吓了一跳。谢萝抹去额上的汗,又觉得有几分可笑,真是麻秸杆打狼两头害怕。
小院里静悄悄的,房东父子俩在老山顶上学大寨修梯田,还没到家。大娘带着孩子上村口的碾盘处磨面。
她一步步走向小黑屋,渴望在冰凉的石炕上躺一会儿。上中班的叶涛晚上十点钟才回来,可以晚一点做饭。当她掏出钥匙正要开门的时候,袋里的小伙伴又是一阵颤动。回头一看,惊得她的头发都几乎一根根竖了起来:
老槐树下,一个黑影,伸出双手,一步步向她移来……
难道又是幻觉?自从在方城门下回到人世间以后,她曾经无数次与这一类幽灵见面。是怀念?还是召唤?那就不可知了。因为它们总是沉默地在她的眼角余光处飘浮,不说话,不靠近,离她三尺许,便自动返回,使她感到这些幽冥路上的同伴,并无恶意。
但是眼前的这一个却越移越近,月光透过槐树照亮那只青白的手,小指上还留着寸许长的尖指甲。鬼魅?僵尸?还是……
&ldo;啊‐‐&rdo;她惊悸地尖叫一声。
&ldo;别嚷!是我!&rdo;
黑地里依稀现出一顶绿军帽,帽檐下一张白脸,凹陷的麻斑在微弱的夜光下变成点点黑影衬出两条倒挂的眉‐‐是麻判官!
他来干什么?
&ldo;你不是打了报告要找我谈谈吗?&rdo;轻轻的,耳语般的声音,却仍带着几分阴森森的威慑。
&ldo;我以为‐‐白天‐‐到办公室‐‐&rdo;谢萝发现面前的不是鬼,但是比鬼更使她恐慌。她嘴里讷讷地嘟囔着,退了几步。
&ldo;嘿!嘿!在这儿不是一样?你男人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