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由自主地看了看阿南。他没有看我,只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我起身,走到饭店外面去。我到底没忍住,哭了起来,其实我已经很久不哭了,但哭起来,我的眼泪就连续不断,连我自己都莫名其妙。我也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为什么伤心,是为可怜的自己?可恶的她?还是可悲的阿南?没过一会儿,她就追了出来,问我说:&ldo;怎么了,耍啥子牌气呢?&rdo;我没应她,也不擦眼泪,只顾一抽一抽的样子。&ldo;靠!&rdo;她说,&ldo;别跟老子来这套,老子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少惹我。&rdo;好,惹不起躲得起。我继续往前走,一直走到马路边上。她的声音一直追过来:&ldo;马卓,你给我死回来,不然永远都不要再见我!&rdo;我不顾一切地跑起来,我对成都一无所知,除了学校和成都花园,几乎哪里都不认识。我能去哪呢?但是我知道我没有选择,除了跑还是跑。她没有来追我。我的心忽然变得像一团死灰。我找到一家公用电话亭,电话亭的牌子上写着一行字:长途三毛钱一分钟。我摸了摸口袋里唯一的一块钱硬币,拨通了雅安家里的电话,我希望可以听到奶奶的声音,希望她会跟我说:&ldo;马卓,你在哪里,我来接你回家。&rdo;可是接电话的人却是小叔。他粗声粗气地问:&ldo;找哪个?!&rdo;我就说不出一个字了。我匆匆地挂了电话。哦,奶奶,奶奶,我是真的回不去了吗?如果我忽然跑回去,你还会不会要我呢?那天晚上,阿南在长途汽车站找到了我。他把我摇醒,对我说:&ldo;马卓,我找了你半天,以后都不要乱跑了,听到没有?&rdo;我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睡在地上,我的眼泪又猝不及妨地流了下来,于是我死命埋着头,不让阿南发现。至少在雅安的时候,我还能有一个栖身之地,可现在‐‐天大地大,哪里才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跟着她来,我是不是真的疯了?我推开阿南就往外跑,他快步赶上来抓住我。我张开嘴,狠狠咬他的手,他忍受着巨痛没有松开。我不知道自己咬了多久才放开的,等我看到他手上重重的伤痕的时候,我禁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ldo;没事了,没事了。&rdo;他拍着我的背说,&ldo;叔叔带你回家。&rdo;那晚,阿南把我带回了他的家,他开摩托车,我坐在后面,趴在他背上,紧紧抓住他的衣角,只因为害怕摔下去。他把体温传递给我,却一路无言。我到了他家,才知道他嘴里所谓的&ldo;超市&rdo;只是一间很小的杂货铺,楼下开店,楼上住人。他把他的房间让给了我。自己抱着被子去了楼下。而她一直不曾出现,直到后来我才知道她做错了一笔生意,被人骗走了三万元。那些天她一直把自己关在家里喝酒,一面喝一面唱歌,就这样一直到天亮。我在阿南家住了两天,一直不愿意回去。直到阿南劝我说:&ldo;别生她气了,她也很想你。&rdo;&ldo;你的额头好些了吗?&rdo;我一点也不信,甚至学会了转移话题。&ldo;好些了。&rdo;他自己伸手摸一摸,认真的说:&ldo;现在一点也不疼。&rdo;我对他笑了。来到成都以后,我变得很少笑了,在雅安的时候,虽然有种种不快,但我毕竟是孩子,还是爱唱爱笑的。可是现在,无论是在学校里,还是家里,我更多的表情是沉默。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在成都遇到的所有陌生人里,我唯一喜欢的就是阿南了。他话不多,可是一点也不把我当小孩,不像我妈,总是看轻我,要么就认为我和她一样,她根本不懂怎样当一个妈妈。但无论如何,我已经懂事,我和阿南非亲非故,呆在他家里不是长久之计,我很乖地自己提出让阿南送我回去。可是阿南把他的摩托车停在小区门口,又把我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我忽然又想爬上他的摩托车,跟他回家。现在想起来,我对阿南的依恋,也许是从这刻开始的。又也许,是从他那个意犹未尽的动作开始,是从他把我高高举起那刻开始。我多么希望,他会是我爸爸啊。到了家门口,我不自觉地退了一步,我很害怕见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蓝图听到声音就打开门溜了出来,她很神秘地对我说:&ldo;林果果疯了,马卓,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到你爸爸妈妈身边安全些哦。&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