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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第1页)

“夫人不妨让奴帮你把头发盘起来,也是极好看的。”莺啭看着她不语的样子有些不忍。“也好,还要麻烦你帮我描个妆。”她笑道。莺啭替她取下了不合适的头饰,将长发细细盘起。至于描妆……莫说这个屋子,这整栋宅子都没有一面镜子,往常莺啭与师傅来此都是相对描妆。可若说之前还甚是疑惑,自从见了这位夫人的模样,这栋宅子所有的古怪都有了解释。虞秋烟久未碰脂粉,这一下害得她咳嗽了好半会。外头一声声音响起:“姑娘,奴婢从厨房端了梨汤来。”听了外间丫鬟的话,虞秋烟身形没动,道:“我没事,映霜,你把梨汤放下,替我去取个最小的手钏来。”待额上的花钿贴完,莺啭瞧了瞧,又拿起朱笔,沾了胭脂水粉,自作主张在那片白斑之上描了只蝴蝶。莺啭下手极轻,不多时虞秋烟的面上都多了一只尾系粉带的彩碟。反复看了看,终于满意地收了手。这样的浓妆,也衬着人多了几分生气。虞秋烟见莺啭抿着嘴轻笑的样子,也道:“可惜这屋里没有镜子,不过看你们的妆容,想必是极为好看的。”“是奴自作主张,还望夫人见谅。”虞秋烟摆了摆手:“无妨,还要劳你再唱一段你拿手的唱词。”莺啭听话地后退一步,做出戏台上的模样,才唱完一句“梦回莺啭”,就被抓住了手腕。虞秋烟有模有样,也唱了句“梦回莺啭”。尽管声音轻细,中气不足。但纤指如葱水袖轻抬,美目泛波凭添妩媚。莺啭不由看呆了。……映霜抱着一匣子的首饰进来时,屋内的人还毫无觉察,只兀自抬着水袖袅娜转身。“哐当——”映霜一个失神,珠串俱落地。一颗金累丝嵌东珠的耳饰品滚到了虞秋烟脚边。虞秋烟挽起水袖,俯身捡起来。行动间宛如行云流水,水袖飘逸。映霜:“姑娘赎罪,姑娘赎罪,奴婢一时……”虞秋烟抬手让映霜起了身,走过去,将耳饰扔进匣子里,又俯身将地面上散落的一团如意簪,金挑头,百花钗之物一把抓起也放进了匣子里。虞秋烟伸出纤指,在妆匣里头反复拨动——问:“这是新买的吗?”“回姑娘,是今日送来的。”“嗯,你放下就出去吧。”“是。”映霜正要离去。一抬头却见那只拨动的手腕后侧划了个极小的伤口,血珠凝聚着涌上来。“姑娘,您的手划伤了。”说罢,映霜立即转身从长柜上取了青瓷瓶,又取了条干净的帕子。虞秋烟不慎在意,由着她擦拭,上药。“是奴婢的错,奴婢稍后自去领罚。”瞧着映霜皱着眉头的模样,虞秋烟无所谓道:“不用去了,也不疼。”药擦好后,映霜收了手,起身福礼便要退下。虞秋烟又将人喊住了,沉吟道:“你一会是不是要去书房?”还没等映霜答话,她继续道,“我在请教莺啭姑娘怎么护养嗓子。你可记住了?其余一概也不许提知道吗?回头我若不舒服便全怪你耽误了我寻医问药。”映霜有些无奈应了是。转头出了隔扇门,映霜便去了书房以原话回禀——包括威胁之语。一字不差。书房里头的人靠在椅背上,一动不动,听见回禀也没应声。男子往后靠在椅背上,一身墨色长衫挥落了一沓信笺也浑不在意。寒风吹着半开的书房轩窗吱吱呀呀的来回晃动。书案上放着一沓信件,还有一沓医书。清风翻起一页书角,露出半卷信件。“……此方亦只可短暂缓解病痛……少则半月,病体旧态复萌,还望早做打算……”-晚间,暮云四合。虞秋烟送走了莺啭,半路改道去了书房,甫一进门,就见那人在椅子上靠着,仿佛是睡着了。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轻唤了声:“启言,启言”他困成这样,竟比她这个病人还要累。虞秋烟抿着嘴笑了笑,捡起吹落到地面的信笺纸张,瞧见上头的墨迹——她怔愣了片刻,若无其事地将纸张压在了医书之下。这一日总归是要来的。虞秋烟早有预感。身旁熟睡的人始终一动不动。虞秋烟的手抚着桌案边沿,缓缓滑动,最后还是探向那张面具。她想揭开它。书房四周寂静无声,雕窗上印着半截枯枝的影子,清风拂过,厚厚的积雪从枝头扑簌簌落下。仿佛能听见屋外雪消的声音。近了。虞秋烟一时心如擂鼓。指尖从冰凉的面具缓缓摩挲着滑到面具边缘。只要再一用力,就能看清隐藏在这张面具下的脸了。他如此不设防,无论如何也要在死前记住他。她想。是他将自己从万丈火海中抱出来。在所有人都以为虞家大小姐香消玉殒时,他将她救了回来,这么久精心照料遍寻名医,才让她得以苟活至今。虞秋烟手指用力——可面具只稍稍松动,便被另一股力道压了下去。他还是醒了。虞秋烟的手背被一团温热覆压着。她瞥了嘴。最终还是没有得逞。只是,还不及她感到遗憾,先触到了指尖下的湿黏。“你哭了?”她惊道。男人抓着她的手拉下她,将她抱入怀中,凑到她耳边,声音微微哑。“你刚刚想做什么?”虞秋烟在他怀中低了头。“你放心,我死不了的,我今天还请教了好多秘方呢,我肯定也能好起来。”“秘方?不是唱了半晌戏。”男人双手捧起怀中人低着的脸,细细端详,确实不见任何伤感之态。虞秋烟直直望进他眼睛里,仿佛要透过面具看清他,半晌道:“我这样好看吗?”“好看。”“你就会这样说,我才不信,我又看不到。”她一颦一笑,带着颊侧的蝴蝶仿佛振翅欲飞,将她那片瘢痕遮得很好。男人将她抱得更紧了,对外唤到:“拿面镜子来。”虞秋烟摇了头:“我不要!我从,你这里,就能看见。”她伸出葱白的指尖指向身前人的眼睛。书内未燃烛,外头黄昏将近。他的眼睛漆黑一片。其实什么也看不见。男人闭了眼,将人摁入怀中。半晌沉声问:“你想看我的脸?”虞秋烟攀着山水纹绣的衣衫,靠到他脖颈处,指着他喉间的轮廓,答非所问:“你这里很好看。”他摁住在喉间乱动的手指,想了一会。“病好了就给你看。”虞秋烟一时没应声,许久才轻声道:“好啊,那说好了,病好了就要给我看。”自见他,他从未摘下过面具,虞秋烟不止一次好奇过面具之下的面孔。可他却每每称自己形容丑陋,连自己都不愿照镜子,更不想让心悦之人见到。紧跟着又要夸她仙姿玉色,让人见而忘俗,使他心下惭愧。每次都这样搪塞。到最后还总害她脸红得不让他多言。屋外,侍从很快就送进来一面姑娘家常用的铜镜。他接过,持在手中为她举镜。虞秋烟看了许久,上一次如此盛妆已经是一年以前了。可即便如此盛装也难掩病态,这一年她瘦到脱相,又哪里算得上好看呢。偏这人日日夸她。他举了半晌镜子,毫无怨言。虞秋烟心念一转,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持镜的手转了过去。——镜子中赫然出现一道无常白面。“你看你像不像前日折子戏里的鬼无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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