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风走了片刻,忽然回头提醒道:“龙葵姑娘,小心脚下。”
龙葵正捋着事儿,余光中一个黑不溜秋的活物往脚边蹿过来,吓得她踮起脚尖连跳三步,站稳了看,原是只极大的海蟹挥着钳子横了过去。
这一打岔,脑子里快要理清的事散得干干净净。
溪风轻笑:“海底城散养了很多这样的梭子蟹,水碧很喜欢。”
梭子蟹尖尖的三角眼,蟹身青黑,粗壮的大黑钳子,又凶又悍,绝不比寻常宠物讨喜。龙葵犹疑道:“神女喜欢这种类型?”
溪风露出堪称宠溺的笑:“是啊。”
他捏着蟹膀子将它捉起来,又从袖子里抽出一根水草绳,动作熟稔地一绕,将整只蟹盘起来,打上绳结,递给龙葵:“水碧总夸它们肉质鲜嫩肥美,口感甚好,姑娘带些回去尝尝?”
原来是这种喜欢。龙葵默了默:“……好呀。”
海底城逛了一圈,听了一路水碧,叫人愈发好奇:“溪风大哥,怎么不见神女?”
溪风脸上融融的笑意有些僵:“许是躲去哪里了,她每回同我闹别扭都不喜见人……龙葵姑娘,我带你回去吧,想来魔尊也看得差不多了。”
他的反应有些怪,好像在藏着掖着什么,明明满心满眼都是水碧,却不愿让外人见一见。
紧张成这样,是怕她吃了神女不成?
龙葵偷笑,便不再深问,默默跟着他走。
他们来时绕了圈子,回去溪风特意带她抄一条近道。
因是小路,需穿过一片珊瑚海,龙葵自小生长在山林间,还是头一回见活的珊瑚,海底城的珊瑚却又和别处不同,株株硕大繁盛,比人还高出寸许,放眼望去尽是连绵起伏的绛红,比人间的霞光更潋滟。
道中央一株珊瑚格外显眼,它枝虬粗壮,比旁的珊瑚都遒劲许多,焦红的株叉上以丝线为引,缀着无数大小不一的海螺,一只只垂落下来,像极了人间挂满愿牌的许愿树。
溪风见她惊奇,取下一只小巧玲珑的白螺递给她:“听听看?”
龙葵依他的意思将海螺贴近耳朵,而后眼睛一亮。
空灵的吟唱顺着螺腔悠悠荡入耳中,是溪风的歌声,比他平时说话要低些,带着微微回响,似清凉的泉水,裹携着绵绵春意在耳廓流淌,柔而不软,浓而不烈,蕴着重意深情,涓涓入心。
龙葵凝神,听他唱道:
“流云千万里,九重天阙儿虚。
恰逢一支曲,盈盈入凡去。
从此春风怡,发绾起,碧水绕东篱。
溪前裙,晃银铃,余波追笑影……”
唱的应是他同神女的故事,好听到四肢百骸都舒张开来。
溪风解释道:“这是回音螺,对着它说话可留下声音数年不灭,水碧喜欢听我唱歌,我便将声音记下,挂在高处,待风吹螺撞,声音飘出来,她便能听到了。”
龙葵听了好一会,有些恍惚。
一支歌,仿佛唱尽了一对璧人相遇相知、相盼相伴的半生,一个在闹,一个在笑,前面是缱绻的欢喜,听到后来,不知为何,却觉得有些悲戚。
怎么会悲呢。
她丢掉奇怪的感觉,意犹未尽地放下海螺,笑得狡黠:“溪风大哥的歌声比瑶池仙曲还要动听,怪不得神女姐姐流连人间舍不得回天呢!”
溪风一愣,无奈摇头:“龙葵姑娘莫要打趣在下。”
他是个内敛的性子,只被调侃一句,耳根已羞得发红,忙借抬手摘螺的动作遮掩:“姑娘若觉得这螺有趣,便也带两只回去吧。”
“噗——”龙葵瞧他慌乱掩饰的模样,笑得像只得逞的猫儿,“溪风大哥害羞啦?”
“你们在做什么?”
重楼的声音乍地响起,吓了龙葵一跳。
他不知何时到的,立在珊瑚尽头,正背手远远望着他们。龙葵见他来了,脸上的笑意敛了些,道:“魔尊的事情办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