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程玄度低着头,心情却是意外的沉重,“他给我尊重,我也会给他尊重。我……”“你们怎么在这里。”许弭懒懒散散地声音传了过来。两人对视一眼,快速调整表情。许弭的目光在程玄度身上转过,重重落在了魏识理身上,“外婆没什么事,但我觉得有必要再观察几天,下周出院吧。”说话时,他调整站姿,背对着程玄度。以至于,她并没有看到许弭看向魏识理的眼神中,带了一点审视意味。魏识理有点无语,太知道这臭小子在打什么主意,保不准是在责问她。为什么要支开他,和他的妻子都聊了什么,有没有为难她。两人有没有感情有待确定,但肯定的是,许弭已经把她归属到了自己所有的范围。就像是小时候送给许弭的礼物。他虽然不喜欢,但只要是他的,就不允许别人染指,多看一眼就不行。是从小养成的抵御姿态。……魏识理的话还盘旋在脑海中。一路上,程玄度都在追寻细节。车行驶了将近十分钟,才想起忘了告诉许弭要把她送到哪里。但看路段……应该是去往南林区。“小姨没为难你吧?”许弭突然问,“别担心,小姨说话直,但没恶意,别往心里去。”程玄度偷偷观察着他的侧脸,缓慢憋出了一句“没事”倒不是为了配合人设,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迷茫,和不知道要说什么。明明,他的表情看起来更差。心事重重,还有空隙来照顾她的情绪。这种发现,就让人很烦,她不该心软,也不能心软。“以后,多去看看外婆吧。王姨说,外婆总是偷偷把药停了,并且心情……也有点糟糕。虽然这种猜测不太好,但我总觉得,外婆好像在故意这样做。”努力把心思拉到了正途,那个平时话不多的女孩,难得做了一次分析,“之前我的外婆也是这样,因为一直见不到我,就用了这种伤害自己的方法。”不确定许弭介不介意拿两个人的外婆做对比,几个关键用词被遮掩了下去,开口有所保留,仅到了委婉建议的地步,“我们,还是有空多去陪陪外婆。我的外婆……一直是我的心结。”那一次没来得及见面,就是永远的无法见面。她懊悔了很久。“谢谢。”许弭说得很郑重,“谢谢你告诉我这些。”程玄度摇摇头,“我也该谢谢你。”到了南林区。许弭没有下车的意思,正合她的心意。程玄度轻快下车,挥了挥手告别,刚才还微笑安慰她的男人,一个加速,车子已经绝尘而去。没有一点留恋。哪像上个夜晚。区别对待。又一次在南林区过夜。万万没想到,之前预防万一的工具,竟然这么快就用上了。去掉了假发,装了太久的淑女,实在疲惫。连打扮的心情都消减了三分。随便换了件宽大的衬衫,手机里,那个暂时开了免打扰的,属于白芥的账号,竟然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大部分都是出自许弭。他似乎很生气,也很紧张。那条告别短信,大概是在他们一起进入病房时发送成功的。被魏识理支开去问医生并不会太久,那会儿……他应该去寻找了那个注定找不到的落跑女人。他的消息,从[你去哪了?你还不舒服,听话,快回来做检查]到[快接电话]再到……[是害怕抽血吗?不疼的,我们可以先做别的检查]中间的几次催促和担心,都没有让她很颤动。把心狠狠揪住的,是最后一句:[你是故意的]从这里开始,他没有再发消息,倒是又打了两个电话。甚至,在刚刚,把她送到家后,又拨打了一次。没有心的女人,下意识的反应,竟然是……他的动作怎么这么快?以及开车打电话也不怕不安全。最后,才是铺天盖地,快要把自己淹死在情绪海滩上的心虚。几番思虑,还是没有回电话。要错开点时间。惦记着留在陶喜那里的东西,程玄度给福年打了个电话,要她去趟s17。福年刚玩过一轮,正在中场休息,接到她的电话,瞬间来了精神,“姐姐,你这是怎么了,许弭竟然把消息都发到我这儿了,还问是不是我带走了你。啧啧,那语气,好像你已经入土似的。”“……你怎么回复他的?”“我当然说不是啊。开玩笑,听他那语气,我要说是我,恐怕他就上门来找我要人了。你们到底怎么回事啊?”“一时说不清。你明早来接我,我明天……”“有见到白芥吗?”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人,语气很冷地问。而正在和当事人煲电话粥的福年太过沉浸,被吓了一跳。尤其声音的主人,还是另一个话题中心人物,反应过大,就连手机都丢了出去。“抱歉,无意打扰你。我只是有点担心她。”许弭弯腰捡起,出于礼貌,甚至把手机屏幕反扣递了回去,大概是不小心按到了音量调节,大概就这么凑巧的,恰逢一首歌结束。他精准捕捉到了从手中传来的,熟悉的声音。听到那一声巨响,惦记福年安全的程玄度,还在急切地追问,“你还好吗?”说不出什么心情,大概想要丢下所有礼貌和克制。在福年诧异地表情里,许弭镇定地,把手机放在了耳边。他一字一句地开口,确保对面的人能够尽数听见,像问责,像遗憾,像自嘲,像抱怨。“白芥,你在故意躲我吗?”芥子虽然没有翻车,但程玄度已经提前体会到了翻车的感觉,甚至还有点心虚。“没有。”只能硬撑着。“很好,”许弭被气笑了,“那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要离开,为什么不等我,接走你的人是谁,你又在哪?耍我玩,看我为你着急,很开心吗?”一系列的问题。是关心,可陌生的质问语气,却让程玄度有一种,他很难过的感觉。不想,也不能再纠缠下去。她的狼狈迟早要被拆穿,只能用最疏离的语气拉开距离,“和你有什么关系吗?”她听见了对面传来的重重呼吸声。手慢慢攥紧,躺在那张或许他过去也躺过的床上,听着他莫名的火气,心里的委屈并不输他几分,“许弭,你不该这样的。不管是我的身体,还是我的朋友,我的去向,都不需要告诉你。”狠狠心,还是说出了重话,又像是借机发泄情绪,“你不是我的谁。充其量,我们只是朋友,你不用管这么多。我的生活很好,你过得也不差,没必要……”“说得好,我算你的谁。”许弭自嘲地笑着,几乎是神魂落魄,可还是强撑着,让语气不露破绽,“那寻礼呢?路翡呢?他们又是你的谁?”许懿的名字留在唇齿间,还是没忍心说出去。“和你有什么关系?”程玄度的表情一点点僵住,语气更差了。怕,怕他再问下去。更怕他一气之下,暴露出她未曾挖掘出来的本性——像那些人一样,轻视她,贬低她,视她为物品,装饰。怕失望。“是啊,和我有什么关系。”很轻很轻的一句。“早点睡,好好休息。”像一罐被剧烈摇晃过的碳酸饮料,还以为打开时,会有泡沫喷涌而出,甚至做好了躲避的姿态。却没想到,里面装得早就不是她以为的饮料。甚至空无一物。连句告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又或者,她早就被他平淡的进攻,轰炸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到底,是她防备过了头。还是……他太过聪明,学会了转换手段,以退为进。就那样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五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