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路面上结了一层寒霜,人呼出的热气变成了白色,金先生让曼珍换上一套新衣,是让裁缝根据欧美风尚杂志上的款式做的。浅咖色羊绒外套也是从洋行里新买回来,曼珍里面配着一条上下分装,上面是一件浅栗色格纹小外套,下面配着高腰的同花色长包裙。他让她精心的着装,自己也套上双排扣大衣,各自带了帽子进了轿车。财政司长过大寿,邀请了社会名流,自然包括各行各业的实业家。金景胜拥有几家工厂,虽然这一辈人丁鲜少,祖上仍旧存着一定的影响力。司长住着一套白色的洋楼,参照俄式风格,又大又豪气。不管是院子里,还是院子外,到处都是张灯结彩衣香鬓影。金先生性情和蔼大方,人缘很不错,有许些好友也在场,其中一位姓苏的先生,比他名气大,家业也比他大,经营一家轮船公司。他们这行人聚在一起,因是仪表堂堂财政司长的家非常大,到处张灯结彩人声鼎沸,谈话谈笑声接连不断,在后院的碧绿树影下架起了戏台,请了两三位名伶轮流上台。曼真不熟路,苏弈清就着她的速度慢慢走,这一走不知觉间半个时辰过去,他们停到戏台侧面的林荫下,遥遥的望住热闹,互相间谈话也能听的清楚。“你会不会以为我是故意引你来这,这里人少,风花雪月的恰恰好。”苏弈清两手抄进口袋,侧身对着曼珍,曼珍抿抿唇,因不过十五岁,也就没有像别家小姐那样化妆,她的唇天然的带有好颜色,脸若朱玉,还带着些少年少女没退化完毕的微妙绒毛。很少有人同她开玩笑,于是一下子也不晓得怎么样回应开玩笑的话,单单是摇头晃着。苏弈清又笑,以为她羞涩可怜可爱,于是大哥哥似的拍她的肩膀:“好啦,别拘束,他们的话别听,这些人就爱瞎起哄,好像个个都是月老下凡,能凑一对儿是一对,可他们也不想想,如果迫于言论把这两人凑合一起了,两人且不适合,那日子又要怎么过呢?”曼真不是没有思想,她很快抓住了重点,能说出这么些话的,必定在情场上也经历了不少。曼真对于情场没有过多的想法,只觉得苏弈清说的太过理所当然:“你的意思我很能领会,只是这是不是把父辈的好意和眼光全都否定了?他们自有几十年的生活经验,不能全说对,也不能全说错。外人总比局内人看的清,奕清哥哥,你说呢?”苏弈清没料闷声无语的人忽然说出这么一大通,而且理论观点全不在青年人自己身上,这很有些怪,怪得他不生气,倒是很想笑,伸出手来掰过曼真的肩膀,两人面对着面,他笑吟吟的嗯了一声,不跟乖乖小孩计较:“那你什么意思呢?”曼真看久了他,也就习惯了,撇撇嘴道:“我也不是要跟你吵,奕清哥,我就想问你,你说全靠自己处,只靠一个情,那要是感情出了问题,又有谁来保障。若是因两个家庭在一起,情感出了矛盾,也有众人来调和,有孩子有其他的纽带联系,走得总还是要远一些吧。”苏弈清顿了好一会儿,简直没话说,戏台上刚好一段戏拉下帷幕,大片的掌声盖过了他的沉默。待掌声停了,苏弈清恢复本色,心下哭笑不得,这回也便真的把她拿妹妹看,这种小妹妹,被家里养的太好,只听父母的话罢。他领着曼珍去成条形的自助餐处,挖了一碗五颜六色的冰,拉了曼珍的手塞过去:“乖乖小女孩,尝一尝吧,这个好吃。”曼珍端着小碗,见冰上飘着冷气,无奈又撇嘴:“我不爱吃。”奕清无法,摊开双手,把冰接了过去,挖了一大勺塞进嘴里,同时呵出一大口白烟,囫囵几下吃得一干二净。岳红中学临近放假,街头巷尾各有各的热闹的喜气,小孩子买了竹炮到处丢着玩。学生们迫不及待望眼欲穿的望着放假,曼珍裹了件厚大衣,她的个子在同学里算高,但不算顶高,算是刚刚好的玉立少女,穿得再多也不会丑。跟同桌打了声,提了自己的书包顺着拥挤的人流一直往前走,从低年级路过高年级教学楼时,一双人影映入眼帘。那个女人穿了条大红的长款风衣,风衣下裸着腿穿了一双黑色细高跟鞋,穿的这么艳丽,又这么风骚,曼珍很难不注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