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苦为难她。“你看到了吗,夷光在那边。”郑旦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香宝身边,低低地开口。香宝没有看她,只是低头,不知道看着什么出神。“我知道你不是西施,可是你既然背负了这个名字,你就不能做出对不起越国的事情,你要记得自己是谁,要记得入吴的目的。”郑旦的声音依然清冷。香宝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带笑。郑旦刚刚的眼泪还没有擦掉,一时被香宝眼里满是嘲弄的笑意弄得发怔,随即皱眉。香宝却是再不看她,继续回头盯着波光粼粼的江面出神。太阳缓缓升高,眼看着即是涨潮之时,此时应是行船的大好时机,这艘满载着越人眼泪的船只即将驶向吴国了吧。“收缆扬帆,准备起航!”史连冷声下令。闻得此言,人群哭声更甚,甚至于送行的人群中竟有人跳下水面,紧紧握住了那缆绳,死死不愿松开。一时之间,人群开始混乱了起来。香宝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些人此前该是均认为以国为重,才会送自己的女儿姐妹入吴的吧,既然已经如此,如今事到临头,又为何反而拖泥带水,又如此不舍呢?范蠡站在缆绳边,单手按剑而立,迟迟没有收缆。他在干什么?他心软吗?呵呵,是啊,他是如此的重情重义,如此情景,他又如何能够狠得下心?就如他放不下越国,又放不下她,总是夹在两难之间,苦苦喘息。缓缓地,香宝走到他面前,仰头直直地看着他。范蠡低头,静静地看着香宝。香宝垂下眼帘,缓缓伸出双手放在他按剑的手上。他的手,很温暖。感觉到香宝手心的温度,范蠡怔了一下。没有再犹豫,香宝紧紧握住他的手,借着他力道拔出剑来,在如火的霞光之中,剑身泛着微微的寒光,反射着香宝与范蠡身影,就如同曾经在竹简上并列的那两个名字。在那如镜一般光亮的剑身之上,香宝与范蠡的身影是那样的靠近,就仿佛……仿佛那一日在范府门前,那白衣少年与绝色少女相拥而立。当时,那样的画面应当幸福得可以让周围一切的景物都黯然失色吧……只是如今,景物依旧,人事全非……再没有犹豫,香宝紧紧握着他的手,咬牙狠狠斩断了那缆绳,就如同斩断了他们之间最后一丝联系……范蠡,我知道你的两难,与其让你难以决择,与其让你万分痛苦……不如,我来帮你断……我来帮你断开这一切。一时之间,风顺水急,船身立刻顺利驶出了几十米远。缓缓松开范蠡的手,香宝转身背船而立,看着那站在湍急的江水之中,满面泪光的人们,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江水略寒,香宝微微瑟缩了一下,看了看茫茫一片的江面,便撇下众人,独自一人回船舱歇息。昨夜一夜无眠,早晨又被华眉扰醒,她该好好补眠一番呢,否则……她哪有力气逃跑?该吃的吃,该睡的睡,香宝的心态好得离奇,倒是反观其他越女,都食欲不振,有人晕船,有人思乡,也有人害怕入吴。范蠡有些受宠若惊,因为自从开船之后,香宝居然不再对他不理不睬了,仿佛回到了在留君醉的时候一般,总是憨憨的样子,给她一块糕点,便能让她高兴半天。他哪里知道今日的香宝早已不是当初的香宝了。范蠡在等一个时机,香宝也在等一个时机。范蠡在等伍子胥动手,香宝呢,在等卫琴的消息。范蠡料准伍子胥一定不会让“祸国妖孽”入吴,一定会在途中截杀,只要把握好时机,便可以借着这个契机让香宝假死,然后将她偷出去。只是因为怕香宝有什么意外,范蠡几乎不敢让香宝离开自己的视线,大船驶入苏州河的时候,范蠡更是恨不得把香宝揣入怀中方便保护。范蠡等待的时机来得很突然,突然得……令他措手不及……那是一个中午,阳光微微,和风暖暖,一切平静而美好。香宝早已按捺不住,自从船进了苏州河,她便开始频频注意外面的动静。这一日中午,香宝远远看到有一艘船向着大船驶来,船上扬着红布,那一块红布,如一团火苗,点然香宝的希望。是卫琴!卫琴来接了她了!香宝开始雀跃。临行前的那一天晚上,香宝指手划脚了半天,卫琴才弄明白她的意思,她让卫琴先她一步入吴,然后她当着众人的面“不小心”掉进河里,尸骨无存……当然前提是得看到卫琴的信号,她还不想真的尸骨无存呢,还好在土城的时候,她悄悄学会了泅水。想起那一日在吴营旁的河中等待范蠡来营救的痛楚,她便浑身发寒,为了克服恐惧,她可费了不少功夫。她再也不要依靠任何人,她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只有能够保护自己了,她才能保护卫琴。而且,她不想入吴。为了这件事,她失去了太多。失去了姐姐,失去了留君醉,失去了声音。她没有任何理由背负着那个女人的名字,代替那个女入吴。她不是英雄,何以背负英雄之名。君夫人手中已经没有可以要挟她的把柄了,而且她也不想卫琴再回吴国,再做刺客,再走爹爹的老路……她要让“西施”当着众人的面死去,她要变回快快乐乐的香宝。范蠡端了甜汤给香宝,推开舱门的时候,她不在。几乎是下意识的,一阵慌乱涌上心头,手中的甜汤泼落在地,他便转身冲出了船舱。“有刺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然后船舱乱了进来,史连立刻去保护君上和君夫人,不经意回头,却看到一个华衣的女子向着安静地站在船头。是香宝!香宝看着数十个黑衣人从另一艘船上串了上来,还暗暗夸赞卫琴聪明,让黑衣人引起混乱,这样她的“死”,才能更逼真。范蠡冲出船舱,便看到几名黑衣人将香宝团团围住,手中的大刀寒光闪闪,几乎耀痛了他的眼睛。“香宝!”范蠡的叫声清晰的传来。香宝下意识地转身,看着那一个白衣男子满面焦急地冲向自己。范蠡惊恐地瞪大眼睛,看到一名黑衣人举刀砍向香宝,香宝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快逃!”范蠡嘶吼着飞身上前。香宝正欲跳下河,忽然背上一痛,便直直地坠入了河中。意识断开的前一刻,香宝有些疑惑。为什么……会这样?香宝坠入河的那一刹那,水面飘起一缕缕鲜艳的红……然后那红缓缓四下里散开,渐渐变淡……是她的血。“香宝!!!”范蠡嘶吼着跟着跃入河中,去抱香宝。华丽外袍在水中飘浮开来,如一副艳丽的画,范蠡只抱住了那件彩衣,香宝却深深地沉入了河底。这是香宝的计,那衣服没有系紧,原是打算迷惑范蠡的。如今,却害了自己。他们谁也没有料到对方在想什么。上天再一次开了一个残忍的玩笑,谁也没料到,卫琴会和伍子胥同时出现。于是,他们的如意算盘,都落了空。远远的那艘船上,一道火红的身影跃入河中,深深地潜入河中……卫琴瞪大眼睛,在水下寻找着,直到看那一个只着白色单衣的身影。“香宝……”他惊喜地唤着快速游了过去,嘴边冒出一串气泡。白的衣,黑的发。香宝双目紧闭,在水中沉沉浮浮。卫琴将她抱住,浮出水面,回到了自己的船中。“香宝,醒醒。”卫琴一手抱着她,一手轻拍她的脸,发现她的脸苍白的可怕。抱着她的手感觉到一片濡湿,不是水的感觉,卫琴抖了一下,换了一只手抱她,原先抱着她的那只手上,殷红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