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行动同样不够。”主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主子的意思是?”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安,等待着主子的指示。
“语言加行动。”主子缓缓地吐出一只手数得过来的字。“话不说不明。”还特意赠送五个字的解释。
我伫立在原地,看着主子的侧脸,眨了眨眼睛,咽下唾液。眼皮越眨越低垂,连着整个颈部也低下。有些话不说出来,双方心里没有芥蒂,即使再多违心的行为只要有默契共同抗过去终究熬得出来。
但是言不由衷的话说出来伤人六月寒,纵使听者相信那些言语都是假的,也还是会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得不到解释终累出芥蒂。
主子让我跟郑昀说清楚,并且落实到行动上,就是要我们生出嫌隙和不信任。不论我们现在有没有联系,一旦我照主子吩咐的执行,我们之间只会越来越远。因为一个人单方的努力和信任长久得不到回应,最后还是很难熬过时光的冲刷。
他要我和郑昀终有一天形同陌路。我曾经无数次想过:如果郑昀可以好好活着,我愿意远离不去打扰他。然而现在这样的选择真正摆在我面前时我却迟疑不定了。
问自己是否真的甘愿如此,我的心一遍又一遍说愿意,即使落寞也没有半分迟疑。郑昀为我付出了太多,我不能继续拖累他下去。但是重回的郑昀分明就已经摆明态度告诉我他一定会带我走,我们之间根本就不是形同陌路就可以解决的。他有多犟,被主子打成重伤丢出省后依旧坚持闯回来找我就已经说明一切。
郑昀必然不会接受我们再无瓜葛的设定,我单方面做主远离,只会给他造成伤害,而非成全幸福。
“很为难。”主子幽深的眼眸把我的影子准确倒影在里面,我透过他的瞳孔在别人眼中和自己对视。我看见自己面容的苍白和无力,就像面对这些事情一样,我需要时间,需要时间把所有事情一一梳理清楚,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了。被赶上架的鸭子,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避无可避。
主子陈述的语气里面裹挟着压迫感,当然为难,但在主子面前我又怎敢为难、犹豫,更别说拒绝。“我明白了。”我的声音像脸色似的苍白,只不过比面部表情更平静一些罢了,伪装的平静,无力的平静。
“我等着看。”主子看我的表情又生动几分,那些生动是从我这里剥离走的吧?我不由这样猜想。这世上的悲欢是不是同样守恒,有些人的成功要和有些人的失败对应?
“去吧。”直到主子发话我才敢挪动脚步,朝着房间外面走。嘴里虽然答应下来,但我决定能拖就拖,最好拖到主子不再计较这件事。至于有没有这样的可能性我并不清楚,反正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郑昀,你将何去何从,我在努力维护你的安全,希望你可以感受到。你可以把过往放下,但请千万不要凉了心。
从主子房间里面出来,酒店走廊里暖黄色的灯光温柔无声地洒落。因为这层已经被包下来所以入夜后走廊里没人,静悄悄的,让我以为自己恍然进入到另一个世界。对于一个没有家的人来说,酒店的房间千篇一律却莫名有些温馨,如同点亮又熄灭的万家灯火重复着平凡,而后被时光掩埋。
我要权利,我要向上走,这样才有能力保护那些我想守护的人。只有向上爬,我才能拥有更多自主权,才不会被逼着去做那些根本不愿意做的事。谁说命运生来就被主宰,我要主宰自己的命运!
夜色的温柔通通化作泡影,我不需要那些多余的柔和来安慰握,只会磨灭人的斗志,只有在一次又一次鞭挞之下,人才能被逼着进步。不逼自己一把,怎么配说做不到?连失败都不配称。
收敛所有的恍惚、懦弱、惶恐,唯有恢复自信从容并且继续原本的计划,我才有可能真正保得住郑昀。至于我自己,该如何便如何吧。不过我突然就明白了,如果有朝一日我真的成为有能力的人,有足够的利用价值,就已经不需要像现在这样毫无底气地担忧害怕了。
和郑昀不期而遇以后产生的恍惚感至此渐渐消散,我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努力方向并且心意更加坚定。
但是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却依旧时不时会萦绕上心头,很久以后我才惊觉自己忽略了一件几乎称得上不可思议的事情:
用重逢打乱我的脚步,让我屡屡皱眉的人是郑昀;而帮我看清了目标、坚定决心的人竟然是主子。
房间门被阖上的声音非常细微,至少是被我忽略掉了,因为我的头脑里正规划着即将要走的每一步。被意外带偏的脚步很快就将拨回正轨,我会走稳每一步,把自己的路走得愈来愈宽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