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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第1页）

苏公一愣，道：&ldo;莫非还有他家?&rdo;那老者道：&ldo;城中有两家悦来客栈，一在城东，韩姓人所开，故道韩记悦来。又一在城西，乃一沈姓人所开，又称沈记悦来。不过，这沈记客栈已名存实亡。&rdo;苏公奇道：&ldo;莫非那店已然败落?&rdo;那老者点头道：&ldo;听客官口音，非湖州人氏。想必方来湖州，不知就里。那沈记客栈，名为客栈，实为盗贼窝穴。半年前，那店家事发，逃遁在外，听说已被人杀了。&rdo;苏公点头道：&ldo;原来如此。一年前许，我来湖州贩些绢绸，曾住在那家悦来客栈，无端失却了四锭银子，只道是在外遗失，如此看来，那店家倒是可疑。&rdo;

苏公谢过老者，与苏仁往城西而去。途中又请教路人，曲折前行，直到小忍桥。苏公驻足桥头，那小忍桥乃青石砌成，两侧有雕栏，当中一块青石碑上刻有&ldo;小忍桥&rdo;三字，下又有一语：能忍耻者安，能忍辱者存;小忍则大成，百行忍为上。而后有众多人名，乃捐资建桥者名姓。桥下有乌蓬小舟来往，两侧又有不少捣衣洗米妇人。沿河两旁，乃青石为街，街中店铺依次，来往之人甚众。苏公暗叹：江南水乡，果然另有一番情趣。

过得小忍桥，苏公四下张望，那苏仁眼尖，见着悦来客栈。二人上得前去，却见客栈门户紧闭，朱漆脱落，破烂不堪。匾额上&ldo;悦来客栈&rdo;四字，暗淡无光，布满灰尘蛛丝。大门赫然贴有官府封条，纸色发黄，字迹可辨。苏仁过去，自门缝往内察看，道：&ldo;久已无人居住。&rdo;苏公点头，径直入了客栈侧一酒店。酒店掌柜满面笑容，道：&ldo;这位爷可是沽酒?小人此可有上等好酒，乌程、状元红、龙清。&rdo;苏公、苏仁坐定，要了两壶乌程酒、三碟下酒菜。那掌柜端来酒菜，闲着一旁。苏公喝了一口乌程酒，酒虽香，却不及钱家庄那百壶酒，知道是假冒乌程，遂招手唤那掌柜过来同坐。那掌柜满脸带笑，坐在一侧。苏公道：&ldo;在下乃是贩卖绢绸的客商，往年来湖州皆住在壁邻客栈内。却不知为何现今关门闭户，且上了官府封条?&rdo;掌柜笑道：&ldo;原来是远方客商。&rdo;便将沈成一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苏公又问及沈成情形。那掌柜甚是口快，一一说将出来。

原来，那沈成乃是湖州城中一个泼皮，吃喝嫖赌，无所不为，四处行凶取闹，横蛮无理，左邻右舍，谁人敢惹他?后娶了城南吴屠夫之女为妻，这婆娘亦是一泼辣角儿。夫妻二人开得这一客栈，糊些银两铜钱度日。这沈成不知走了甚么运端，一日忽发达起来，便改了以前模样，装起斯文，竟与湖州一干富绅商贾往来。客栈交与浑家料理，沈成自开了一家赌坊，出进之人非一般赌徒博客，皆是湖州城中富贵，出手不凡。市井多有传言，博资之巨非常人可想，而亲见者甚少。沈成劫案事发，悦来客栈与那赌坊皆被官府查封。

苏公问道：&ldo;可有与沈成交好者?&rdo;掌柜道：&ldo;莫过于黄毛大虫殷小六。这殷小六亦是个泼皮无赖，为人凶狠，又有些手段。与那沈成，乃一丘之貉，沆瀣一气。又与湖州权贵勾结，横行霸道，说抢便抢，想打便打。谁人斗得他过?旁人又怎敢说一个字?&rdo;苏仁气道：&ldo;怎的不去府衙状告他等?&rdo;掌柜瞥了苏仁一眼，淡然道：&ldo;这位爷说得好听。自古官官相护，他等皆有幕后，又有钱使。往日有状告者，无不败诉，且倍受欺凌，往往家破人亡。你道谁人敢去告他?小人幸与沈成之父有多年交往，那沈成才未加纠缠。即便如此，小人每每送与几坛好酒与他。&rdo;苏公道：&ldo;在下闻听前任府衙张大人似是清正之人，怎的不往他处告?&rdo;掌柜叹道：&ldo;湖州之兴，张大人之功也。湖州之败，亦张大人之过也。&rdo;苏公一愣，一时竟不明白此话之意，追问掌柜。掌柜却叹息不答。

苏公又问及赌坊情形。掌柜全盘托出，其中不免道听途说、添枝加叶。问得赌坊去处，苏公谢过酒店掌柜，与苏仁过了小忍桥，曲折而行，穿街过巷，四下打听，直到那赌坊门前。苏公见那赌坊也已官封，甚为萧条。环顾左右，不少女子正倚门调笑，原来是勾栏之地。苏公见前方有一摊，卖的胭脂花粉铜镜发簪等等。摊主正与几个女子说物讨价。待那几个女子买物离去，苏公急忙上得前去。那摊主只道苏公要买物什，满面堆笑，道：&ldo;这位老爷，可要上等胭脂以赠红粉知己?&rdo;

苏公故作姿态，左看右挑，十分称意。那摊主笑道：&ldo;不知这位老爷相中的哪家姑娘?说与小人知晓，小人可为老爷主张。&rdo;苏公道：&ldo;某乃蜀中商客，欲买些胭脂回川与家眷。&rdo;摊主笑道：&ldo;甚好甚好。&rdo;苏公故奇道：&ldo;某去年来此，曾在此处博钱。今又想一试手运，却不想已被官封。不知何故?&rdo;那摊主只当有生意可做，便将沈成一事细细说出。苏公故作不解，道：&ldo;某闻听这沈成素与湖州权贵往来，怎的不曾保住?&rdo;摊主道：&ldo;只因这事端牵涉太大，连当朝丞相亦知晓此事，湖州一干人等岂敢去保?&rdo;苏公疑惑，道：&ldo;你怎知当朝丞相知晓此事?&rdo;摊主道：&ldo;怎的不知?湖州城中人人皆知。府衙那张大人便是因此丢了乌纱，端的可惜。&rdo;

苏公故作醒悟，连连点头，又问道：&ldo;你可识得殷小六否?&rdo;那摊主脸色一变，左右探望，低声道：&ldo;这位爷怎的问起这条大虫来?&rdo;苏公道：&ldo;去年此时，他曾借贷某十两纹银，今年特来寻他要账。&rdo;摊主摇头叹道：&ldo;恁的是羊入虎口。他绝不肯还你银两。&rdo;苏公故装诧异道：&ldo;有借据在手，怕他抵赖不成?&rdo;摊主道：&ldo;他便是这等赖皮，老爷即便告他亦无可奈何。&rdo;苏公面有怒气，道：&ldo;自古岂有借钱不还之理?&rdo;摊主道：&ldo;此等泼皮，借钱时满面堆笑、花言巧语，借到手中，哪还认得你样?若去讨要，他百个理由、千般事端，抵赖回避，如同割身上肉体一般。不如认作丢失也罢。&rdo;苏公道：&ldo;地方怎的不治理这等泼皮?&rdo;摊主笑道：&ldo;老爷有所不知，他等与地方甚为要好。湖州官吏富绅多来此消遣，或狎妓，或豪博。皆是他等出首做东。&rdo;苏公故作惊讶，道：&ldo;有哪些官吏富绅常来此消遣?&rdo;摊主道：&ldo;湖州城中官吏富绅无有不来者，如那华信、朱山月、许悫、孔涞、吕琐尤甚。满城官吏，惟有府衙张大人除外。&rdo;苏公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