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生活只属于年轻人。三班群里一直很热闹,学委每天都会把自己的群备注改成各式各样的公式,聊天娱乐的时候也不忘给他们强行灌输一些知识要点。万达每次冒出来,立马变成一场八卦大会,搬小板凳嗑瓜子。班群里的同学们都比较生活化,许晴晴会在周末,不得已陪老妈逛街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大堆东西,站在服装店门口在班群里抒发怨愤:我!讨厌!逛街!这时候刘存浩他们就会安慰她:我们男人都不喜欢逛街,你真不愧是我晴哥。谢俞不知道说什么,由于话题终结者体质,他也很少在“不要打打杀杀”群聊里说话。明明没什么事可聊,两个人还是讲到深夜,而且贺朝这个人很适合讲笑话,平平无奇的一件事情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变得很有意思。直到谢俞有点困了。天色已经黑透,房间里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发出荧荧亮光。贺朝听着小朋友声音越来越弱,偶尔回应两句都是单音节词,尾音有些软,听上去意外地乖巧,贺朝也没忍住放轻了声音:“睡着了?”对面没反应。但是隔着电话,却还能感觉到呼吸缠绕在一起。贺朝有点舍不得挂断。很满足,又不太满足。“我最近发现,”即使知道谢俞听不见,贺朝还是低声说,“……喜欢你这件事好像会上瘾啊。”谢俞没那么多腻腻歪歪的心思,也不知道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晚上居然做了个特别离奇的梦。他梦到贺朝高考完跑去开挖掘机了。噩梦。醒过来缓了半天没缓过来。谢俞起身洗了把脸,没忍住对着镜子说了句:“我操啊。”早班车没什么人,谢俞往耳朵里塞了俩耳机,打算在车上睡一会儿。公交很颠,尤其拐弯和急刹车的时候。谢俞酝酿半天没睡着,生怕闭上眼又是贺朝坐在挖掘机里冲他笑的场面。然后他睁开眼,看到窗外车流不息,路边最多的是卖早点的小摊位。到站下车之后,他低头给周大雷发过去一条:你吃早餐了没。-没呢,我们等会儿直接在王妈那儿碰头?-帮我先要五个肉包,我马上就到。王妈最开始在街道里摆个小摊卖早饭,后来积攒下来点积蓄,就干脆盘下来一小间店铺,在这片长大的孩子吃这么多年都吃惯了,哪天吃不到还真挺惦记。谢俞找了个位置坐下,又等了一会儿,催周大雷赶紧过来,消息刚发出去,再抬头,一碗热腾腾的豆花已经摆在他面前。“你这孩子,大老远就看着你了,”王妈放下豆花,手还湿着,往腰间的围裙上擦,“包子还在蒸,马上就好,先吃点这垫垫肚子。”“王妈,”周遭环境说不上好,地面都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门店太小,桌位摆不下就往外边摆,谢俞拿着勺子笑笑说,“我这还没点呢。”王妈嚷嚷说:“你跟雷仔吃什么,我还不清楚?闭着眼睛都能给你们端上桌。”说话间,大雷踩着拖鞋来了,睡得迷迷糊糊的,他抓着头发走到店门口,又伸出一只手掌比划:“王妈,五个。”梅姨还在广贸忙活,等快中午才得空,谢俞上午就在大雷房里打游戏,红白机,配着台一直没扔的老式电视:“你怎么这东西还留着?”“怀旧嘛,”周大雷说,“而且最重要的是,它还没坏!这个质量,我都觉得不可思议。”谢俞打着打着,也想起来一段怀旧往事:“你小时候——你妈给你买过那个什么玩意儿来着,你吃了吗,有没有用?”周大雷摸不着头脑:“什么什么玩意儿?”谢俞说:“提高记忆力,开发智力的那个。”雷妈为了周大雷的学习成绩,歪门邪术都用过,还逼他喝过符纸,可惜最后都没什么用。有段时间电视上搞推销,说是一款神奇的儿童保健品,改变人生改变命运,让孩子赢在起跑线上,半小时的加长版广告,雷妈立马拨打订购热线,满怀希望地扛了两大箱回来。周大雷想起来了:“哦,那个啊,你看我,像是有用的样子吗?”谢俞:“……”谢俞心说:是啊,我是傻逼吗。作者有话要说:谢俞:担忧地睡不着觉。大雷家还是老样子,甚至面前这台电视机上面凹下去的那块儿地方,以及连着凹陷,在屏幕边角裂开的那道裂纹,瞧着都特别熟悉。那是大美不小心砸的,当时砸完他也吓一跳:“不会坏了吧……”大美甚至都想好了如何卖身还债。然而大雷摆摆手说:“坏是不可能坏的,要是真坏了我妈还得谢谢你,这台电视机命特别硬,我妈等着它坏很久了,就想找借口换台新的……你看,一点儿问题没有吧。”谢俞玩了一会儿没继续玩,把周大雷床上那坨凌乱的被子往角落里塞,勉强腾出个空位来,后背靠着床头柜,半躺在床上,低头看班群消息。[刘存浩]:我跟你们说,我爸昨天喝醉酒回来,抱着马桶深情呼喊我妈的名字,我妈差点没把他踹马桶里去……[万达]:你爸也太嚣张了吧。[罗文强]:他还活着吗?贺朝起得挺早,谢俞刚收到这人一条私聊,还没来得及回,又看到他在群里冒泡。[贺朝]:上面两位,别槽了。[贺朝]:你们跟耗子他爸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要不要我在这儿重复一遍你俩的英勇事迹?万达立马老实了,在黑历史面前不得不低头。[万达]:……哈哈哈,那什么,我突然想起来我作业还没有写完,朋友们有缘再见。[罗文强]:有缘再见。谢俞看着那两位说好“有缘再见”的人没过多久又冒出来,哀嚎作业太多。有这功夫闲聊试卷都能刷完一套了。周大雷一个人打游戏也打得无聊,分心看到谢老板好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什么事这么高兴?”“群里聊天,”谢俞简明扼要地解释道,“喝醉酒把马桶当老婆,作业太多。”周大雷:“……”周大雷:“哦。”要不是他跟这位大爷认识那么久,就谢俞这惜字如金、需要对方自己脑补串一串,外加转个弯的叙述方式,他都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周大雷“哦”完又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到底是哪儿呢。“我去——班级群吗?”两分钟后,周大雷扔下红白机差点跳起来。谢俞:“你这什么反应。”“惊讶的反应,”周大雷说,“我……我还真没想到。”谢俞本来想直接退出去,但是昨天晚上贺朝在他耳边说的那几句话一直在他耳边绕,说班群的,说学委的……于是谢俞犹豫了一会儿,打算走之前留个足迹。他把表情栏翻了个遍,总算找到一个看起来比较亲切的笑脸。然后高二三班所有在线同学,看到聊天框里突然出现一个不符合他们年轻人审美的,含蓄中透着冷漠,并且眼神里全是嘲讽的表情。谢俞:[微笑]。[万达]:……[刘存浩]:……[罗文强]:……群里立马凉了。只有他们朝哥,面不改色。[贺朝]:早啊老谢,吃饭了吗。谢俞手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没来得及发出去,贺朝的电话就来了。他有点困,接起来就说:“吃了,干什么?”贺朝笑了一声:“不干什么,就想听你说话。”“又是标准答案?”“……不是,”贺朝觉得小朋友可能对他有什么误会,“你在哪儿呢?”“在写检讨写得很不错的那位家里,”谢俞看了眼周大雷狗窝一样的床,虽然有点嫌弃,也找不到别的地方睡,又说,“……还有事吗,没事我再睡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