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俞回神,不太确定地说:“啊,还在考虑。你呢?”整个校园空空荡荡,枝叶飒飒作响。“离你近点。”贺朝又重复了一遍:“离你近点就行。”本来计划的晚自习,最后没上,三老唐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消息,得知许晴晴课间哭了,想着给他们开导一下,情绪也别崩太紧。最后干脆偷偷给他们放了个假。谢俞刚拿了换洗衣物打算洗个澡,结果刚脱下上衣,独卫门被人敲了两下:“老唐在班群里发了几条消息,让我们去趟操场。”谢俞手还搭在腰间,下身那条裤子往下褪了一点:“去操场?”“中年男人的心,我不懂。”不仅贺朝不懂,三班同学也都看不太懂。[刘存浩]:操场?[万达]:难道要我们跑步啊?[罗文强]:啊!操场!跑步!贺朝说完又停了会儿,在门口没听到流水声,直接拉开了门:“你还洗不洗了……”谢俞刚把t恤衫套上。去操场也不知道会折腾些什么,回来还得再洗一次,太麻烦。衣摆堪堪卡在肋骨下方,正要伸手去拉,却碰到了贺朝的手。这人的手状似不经意地顺着裸露在外的脊背往上。谢俞正要说‘别他妈乱摸’,身后那人又老实了,帮他整理完衣服,低头在他脖颈处亲了一下:“走了。”贺朝想放过他,谢俞倒是起了心思,转过身,正好靠在洗手池边上看他:“接吻吗。”他们俩是最后到的,去的时候罗文强已经带着人开始做热身。三班体委非常雀跃:“快来做热身,我觉得肯定是夜跑!老唐真是时髦!”谢俞做好了跑一千米的准备,结果老唐让他们排好队,一声令下:“起步走。”“……”罗文强正想上跑道自由飞翔,听到‘起步走’三个字整个人都蒙圈了:“老师,我们这是?”老唐心情也很愉悦,把手背在身后说:“我带你们散散步。”罗文强彻底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老唐回去之后还是担心他们的状态,于是这个中年男人绞尽脑汁思前想后,选了一种不可思议的、一点也不适合年轻人的方式替他们解压。男女生分两列,两列人就这样绕着操场走了一圈。谢俞边走边琢磨等会儿从哪个路线撤回宿舍,贺朝看他一眼就知道他在盘算些什么,低声提醒:“给中年男人一点面子。你看着吧,反正他最多也就走个两圈。”“……到底是谁不给中年男人面子。”老唐确实没带他们走多久,没两圈就走累了,最后坐在跑道上跟他们谈心。天色黑了个彻底。迎面刮过来的风透着一股凉意。或许被这片夜色感染,看不太清彼此的表情,大家平时心里想说又压着不太敢表露的情绪再度翻腾而上。说面对高考,面对并不靠前、甚至岌岌可危的市排名,不慌那肯定是假的。老唐轻叹道:“或许有的同学觉得这次没考好,没有,只有不努力,没有所谓的没考好。我觉得你们都很好,而且还可以更好。”许晴晴本来已经缓过去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又涌上来,没出息地又哭了。不过并不是难过,更像跌倒后被人揉了一把脑袋。“还有同学跟我说,感觉未来很迷茫,心里没底,”老唐又说,“那不叫迷茫……傻孩子,你们的未来有无限种可能啊。”一时间没人说话。周遭只有操场铁栅栏外的几排路灯亮着,路边灯光温柔且缓慢地照进来。谢俞手撑在橡胶跑道上,衣摆被人拽了拽。贺朝直接躺在跑道上,一只手枕在脑后,没说话,扬了扬下巴,示意他抬头往上看。谢俞顺着他的目光仰头看过去。入目是满天繁星。星星点点,闪着光,洒在这片夜空里。沉默过后,倒是许晴晴抹了把眼泪,率先伸出手,豪情壮志地喊:“加油!”周围的人一个接着一个把手覆上去。掌心贴手背。万达:“不愧是我晴哥,就是硬!”刘存浩:“冲冲冲!”贺朝坐起身,也伸手凑热闹:“加油。”谢俞是最后一个,没说话,把手搭在贺朝手背上。手指细长,骨节分明。贺朝没忍住盯着看了一会儿,然后又抬头去看谢俞。两人对视几眼,恍然间都好像看到了高一刚入学的自己。贺朝当时烟不离手,声名狼藉,眉眼间尽是戾气,惹过不少祸。而谢俞身为西楼老大,更是没人敢惹。哪里知道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进立阳二中纯属偶然,也没报什么期望……可就是老唐嘴里说的“无限种可能”。像奇迹一样,把他们联结在一起。以后也还会有。还会有更多奇迹。不知道是谁先带头笑了起来,然后谢俞别开眼,没忍住,嘴角也跟着微微往上扬。刘存浩他们开始学着贺朝吹牛皮:“我,前途无可限量。”“我,肯定是个要干大事的人。等会儿回去我也给你们一人发一张签名,等我日后功成名就——”“签大点,a4纸太小,施展不开。”“……”吹牛皮吹了半天,声音又再度弱下去。大家相继往跑道上躺,横七竖八躺了好几排。张开双臂,吹着风,阖上眼。本来是想闭上眼放松心情,结果没多久睡着了好几个,罗文强甚至都开始打呼。呼声伴着微弱的蝉鸣。谢俞又半睁开眼,看了一眼夜空。脑子里没什么其他念头……只觉得很亮。-跟中年男人散步谈心之后,三班氛围缓和了不少。面对为期半个暑假的高强度学习,各个都把心态摆得很正,提前适应了‘高三考生’这个身份,并且赶在假期结束之前完成了第一轮复习。真正等到开学的那天,反而没有什么‘新学期’的新鲜感。高一大批新生入学,校广播热烈欢迎了半天,这帮新生懵懵懂懂,刚入校对什么都很好奇。其他几栋教学楼也恢复了往日的活力,吵闹不断。他们这栋教学楼不愧是高三专用,外边再吵也不跟他们没什么关系,只有偶尔成群结队偷偷溜过来看三班两位“传奇人物”的女孩子。吴正尤其头疼,好几次拉开门赶人:“你们哪个年级的——”只是每次吴正的话还没来得及吼完,那些人跟受惊的小动物似的,立马往楼下跑。吴正只好关上门,随口数落:“谢俞,贺朝,你们俩啊,少沾花惹草。这几个高一的吧,才刚开学多久,都摸到这儿来了。”谢俞还在做题,莫名其妙被扣上‘沾花惹草’这个帽子:“……”贺朝就更莫名其妙了:“啊?”吴正:“别啊了,刚才那道题解出来了没,你上台做一遍。”贺朝想说‘关我跟老谢什么事’,又想到刚才窗口那几个女生往他们这边指,难得悟对了一回。拿着草稿纸起身,又低声说:“没沾花惹草,就你一个。”谢俞笑着道:“快滚吧你。”这题不难,贺朝解题解得也很快,就是这个思路太新奇,吴正看了一半才看出来他到底想怎么解:“这位同学,你能不能按照正常人的思路解一下这道题?”贺朝:“正常思路?正常思路没什么意思。”吴正:“那你这也太有意思了,一块黑板够你写吗?”全班哄堂大笑。吴正吃了这个教训,心说以后找人上来解题还是别叫这位了。太野,掌控不住。“俞哥,我刚才那题没太听懂,”下课之后,万达捧着练习册过来,“到这步,然后画函数图像,这里我都懂,后面怎么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