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朝垂下眼眸,呆呆盯着被退回来的那杯水。封如凝也夹了块鱼肉给他:“怎么不吃?我记得你小时候天天吵着要吃鱼的。”“我不喜欢吃鱼。”盛朝闷声道,“都怪哥一直告诉我说吃鱼就能变得聪明,害我天天被鱼刺卡。”封如凝惊讶:“你没说起过?”“说了你们肯定不让我吃鱼了,我还想要变聪明啊。”盛朝理所当然地答,“不过最后也没有变聪明,现在想想,是不是哥在骗我呢?”“鱼肉里含有丰富的二十二碳六烯酸和卵磷脂,能促进大脑的生长发育,对小孩的智力开发有很重要的作用。”封泽悄悄瞥了徐惊雨一眼,“没骗人。”“哦~”盛朝拿筷子戳了几下米饭,冷不丁发难,“我还以为哥是故意想看我被鱼刺卡死……”一个“死”字刚出口,封如凝挥手,拍向他的后脑勺:“一天天的在胡说八道什么?”“是我乱说话,”盛朝举手投降,“对不起哦。”他道歉太快,封泽没法接住话题和他辩。他也不想在徐惊雨面前和盛朝掰扯过去。徐惊雨嗅到了隐藏在空气下的暗流涌动。盛朝的控诉似乎不无道理。补充dha不一定非要吃鱼肉,以封泽体贴人的功力,也不可能没发现弟弟吃鱼容易卡刺。当弟弟被鱼刺卡得面色扭曲时,身为哥哥的封泽是否在旁边阴翳地注视着一切?徐惊雨的脑海中突兀冒出了相关的画面。和印象当中封泽的性格,实在相差甚远。下一秒,封泽在桌底下握住了她的左手,掌心涔涔的汗水沾染到她皮肤上。徐惊雨登时收回了上面的想法。怎么会觉得,封泽是刻意为之?人会随年龄的增加而逐渐成长,小的时候自然不可能像现在一样面面俱到。徐惊雨反手拍了拍他的手背,以表安抚。气氛沉寂下来,封如凝询问起她的工作。“近期在建立一个关于蛋白质结构的数据信息库……”徐惊雨尝试用简洁的语言描述,无奈接二连三的专业术语依然把人砸个头晕脑胀。“…………难怪阿泽总说你厉害。”封如凝夸奖了下,扭脸关怀起许久未见的大儿子的近况,“我听人说,你跟新瑞集团在谈合作?”“是,”封泽侃侃而谈,“新瑞集团想对人工智能车机系统进行更新换代,由我方提供技术底座。”封如凝不懂生物和药学,不过人工智能车好歹是开过十几二十个年头的,勉强能提供些意见。趁他们聊天的空档,徐惊雨去了趟卫生间。她站在台盆前洗手,沁凉的水流不断从指缝间溜走,有种在接雨水的错觉。一个高大的身影笼罩住了她。盛朝不知何时跟了过来。“你真的叫徐惊雨?”他懒懒散散地靠在墙上,用回了先前唤她嫂子的那种阴阳怪气的语调,“我听哥叫你园园,还寻思着你其实叫徐园呢?”“我叫什么,与你无关。”徐惊雨淡漠地回答。她将手放在烘手机下,全程不给他一个眼神。“我哥知道了吗?”盛朝略略站直了,一本正经开口,“我们两个睡过的事。”徐惊雨缓慢地抬起头。在这个动作中,仿佛有东西从她的脸上一寸寸剥离,化作灰烬扑簌簌地落下。如同宝剑除去锈迹,展露出本身的锋锐。在面对不可控的变量时,她的攻击性远比封泽更甚。徐惊雨嗓音轻柔而甜蜜。“你要去告诉他吗?”提议“当然不会啦。”盛朝带着点谄媚讨好的语气,哄她,紧接着挠了挠头,一脸苦恼,“可你知道的,我这个人笨,比不上哥哥头脑聪明,万一说漏嘴了……”徐惊雨:“他会认为你在挑拨离间。”封泽向她袒露心扉,剖析童年的酸楚。徐惊雨能理解他的内心症结,但她当时关注的是——既然兄弟两人关系差到此种程度,封泽对弟弟百般防备,自然不可能相信他所说的任何话。换而言之,徐惊雨根本不用担心,不用小心遮掩……她只要不承认就可以了。“你说得对。”盛朝眨眨眼,露出了赞同的神色,随后话锋一转指出问题所在,“可惜你不了解我哥。”“我哥从小到大都没朋友,你知道原因吗?”徐惊雨:“因为你喜欢抢他的朋友?”盛朝先是一愣,而后无声大笑,笑得捂住肚子,说话时的语气却和浮夸的肢体动作截然相反:“你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我真是难过。”徐惊雨不动声色反问:“难道不是吗?”“我哥交不到朋友,”盛朝摊开手,压低了声音解释,“是因为他天生傲气,看不起人。”封泽傲气、看不起人……?简直胡说八道!“当然也有我的因素,”盛朝接着说,“他讨厌我,但凡他的朋友敢和我走得近,他就会和他们绝交。”谁的话更可信?心理学上释义,人有主观情绪,在讲述事情时会不自觉掩去对自己不利的部分。“你们的过去,”她无动于衷,“我不感兴趣。”手上的水珠在暖风下蒸发成汽,徐惊雨抽手往回走,盛朝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你想清楚,朋友尚且如此,换成女朋友呢?”盛朝的笑容中漾着一丝微妙的恶意,“如果他知道了,嘴上不信,心里多多少少也是会介意的。”芥蒂是一枚种子,一旦在内心的土壤种下,会飞快地生根抽芽长成怨恨的树。徐惊雨点出关键:“你到底想怎样?”“我,你和我在一起。”前面一通铺垫,说到正题时,盛朝反而露出了忸怩的神情,让他的提议剥现几分真诚,“我不会介意你和他谈过的。”他说着话,思路渐渐通畅:“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那方面的能力你都试验过……我觉得我们更合拍,他那样无趣的人跟他上床肯定没意思透了。”“他能带给你什么,我同样可以。”盛朝低头,双眼里燃着两团蠢蠢欲动、想要舔舐吞没她的火焰,“和他分手,跟我在一起绝对不会亏的。”“有道理。”徐惊雨竟然认真思考起来。盛朝双手交叉,紧张地等待她的回答。徐惊雨踮起脚,右臂环住了他的脖颈。先前伪装出来的游刃有余消失不见,盛朝表情空白,让她贴过来的柔软身躯夺走全部的思绪。她是决定选择他吗?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个不停,有一瞬间,他想掐住她的腰将她抵在墙上用力亲她。就像雨夜里她对他做的那样。徐惊雨的侧脸摩挲过他脸际的皮肤,发丝蹭到他的嘴唇带来麻麻痒痒如过电般的感觉。“我的答案是,”徐惊雨靠在他耳边,用轻柔而甜蜜的声调说出令他如坠冰窟的话语,“如果你敢破坏我的生活,试试看我会不会……弄死你。”有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徐惊雨动作迅速地抽离、转身,理好头发。封泽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发现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顿时如临大敌,加快步伐几乎是小跑着过来。“怎么去那么久,”封泽明智地没有开口质问,“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没事,”徐惊雨摇头,“你们吃好啦?”“没,看你出来太久,以为你迷路了。”封泽偏过头,递给后方的盛朝一个警告的眼神。“快回去吧。”徐惊雨挽住他的胳膊。三个人全撇下长辈出来转悠,实在不像话。这回,盛朝没有跟上来。徐惊雨的胃口被封泽养得太刁,回去后动了几下筷子便表示已经吃饱了。“一家人难得团聚,”封如凝怅然地叹气,开口试探,“要不你们别走了,留下来住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