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想见苏妧,可他也不能跟长孙皇后说他想。在许多人的心中,都认为风花雪月之事可以有,但对一国太子而言,那不过是一种点缀罢了。为之神魂颠倒,或是为之牵肠挂肚,都是不合适的。心里知道不合适,但情难自禁。然后,太子殿下想起了李诱。未来岳母大人跟婶婶陈王妃是发小,两人经常凑在一起玩儿,听说未来的岳母大人有了身子之后,苏妧的备嫁事宜还是婶婶帮着操办。思来想去,李承乾将李诱请到了东宫,这样又那样的商讨了一番,听得李诱直瞪眼,最后毫不客气地笑了起来。“殿下啊,你也有今天啊。”被李诱取笑的太子殿下不动如山,十分厚脸皮,“我也有今天怎么了?一句话,你到底帮是不帮?”李诱还是在笑。李承乾原先脾气还十分好的,被李诱笑着笑着,就开始恼羞成怒了,“你要是想去打猎,直说!半个月后,父亲要去打猎,我便大发慈悲,向父亲转述一下你想随行的心愿。”李诱脸色一僵,连忙赶在太子殿下炸毛之前将笑容收了起来,“不!我不是!我没有!殿下你要相信,其实我是诚意拳拳地想帮你在大婚前见妧娘一面的!”不想跟随圣驾去打猎的李诱,离开东宫回府之后,直奔母亲的院子。陈王妃听闻此事之后,啼笑皆非。她知道太子殿下骨子里离经叛道,但向来给人感觉都是个沉得住气的俊雅少年郎,谁知竟然也会有这么不稳重的时候。想见苏妧?那还不容易么?陈王妃不是什么古板之人,她也乐于帮两个小辈制造一场见面的机会。反正这两人早晚是要过一块儿去的,如今看着太子殿下的样子,对苏妧正是喜欢得不得了的时候,她卖这个人情,李承乾心里会高兴,她也不亏。于是,陈王妃就想出了这么一个身体抱恙的借口没去苏府。以她对苏妧的了解,苏妧肯定会来陈王府看她的。人来了陈王府,还愁李承乾见不着心上人吗?在自己的地盘,也不怕什么流言蜚语,不是什么话都能从陈王府里流传出去的。于是,原本是要来陈王府看望王妃姨母的苏妧,如今变成了与太子殿下在陈王府的书阁中幽会。幽会这个词苏妧不太喜欢,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而且所谓幽会,还透着几分禁忌的感觉,让苏妧心里有几分新鲜和刺激之感。她忽然受到惊吓,本来十分生气,然而对着太子殿下的笑脸,原本的十分怒火就熄灭了大半。“殿下,你怎么会在这儿?”李承乾默默的将方才捂着苏妧嘴巴的手收了回去,他说:“我在宫里待着无事,便出来走走,恰好路过陈王府,便来看一下婶婶,谁知真是不巧,婶婶生病刚歇下,我不便打扰。”苏妧望着太子殿下面不改色地扯谎,微笑,“是吗?”那语气勾勾转转,好像是有些相信,又好像是并不相信,但并不见任何不快。李承乾点头,“嗯,是的。”然后他的目光落在苏妧身上,有些时日不见,真的是见一次一个样。少女身材高挑,入云秀发盘了起来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一系雾蓝色的长裙上压了一条杏色的披帛,衬得她温柔静美。苏妧抬眼,就撞上了李承乾黏在她身上的目光。青年太子的目光专注而炙热。苏妧:“……”他这样,会让她比较不忍心拆穿他的。而这时,李承乾忽然“嘶”了一声,苏妧抬头,关心问道:“怎么了?”|李承乾的剑眉微微皱着,“我的右足好像忽然有点疼。”苏妧:“右足忽然有点疼?怎么了?你坐下给我看看。”苏妧顾不上其他,一手扶着他的手臂往前方的软塌走去。这些时日,苏妧虽然不在宫里,可是在骊山的时候,她跟东方樾相处得不错,苏妧从骊山回来之后,每逢节日还是会派人给东方樾送一些小礼物,贵在心意。东方樾大概是觉得苏妧比百里夷那个“小崽子”上道多了,因此对苏妧也指点了不少,苏妧的针灸之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并且还在东方樾的指导下改良了安神散的配方。李承乾的足疾如今虽然是好了,可东方樾认为足疾并不仅仅是腿伤的后遗症,可能还有其他方面的原因。苏妧心里也是那么认为的,所以心里总是觉得有块大石悬着无法放下。如今听到李承乾说右足忽然有些疼,就有些紧张。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不免好气又好笑,她横了李承乾一眼,轻哼一声就要往外走。可人还没走几步路呢,手腕就被一直温热的手掌扣住了。“瑶奴,别走。”青年太子的声音温柔磁性。苏妧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握住的手腕,并没有挣扎,“我不走,难道要留在这儿被你戏弄?”李承乾见苏妧并未挣扎,就心中有数了。长相俊雅的太子殿下脸上带着笑容,那深不见底的长眸锁在苏妧姣好的面容上。他的声音温柔且多情,语气坦荡:“瑶奴怎会认为我是戏弄你?我若是要戏弄你,何必如此大费周章微服出宫到陈王府来见你?“苏妧觉得自己大概是定力不太够,李承乾就这么出卖了一下男色,她就气不起来了。不过,本来就没生气就是,既然不生气,何必板着脸?苏妧这么一想,眼里带着笑意望向李承乾:“你这样当心朝臣说教。”不说还好,一说这个李承乾就心里苦。太子殿下轻咳一声,风淡云轻地说道:“没事,他们愿意说教尽管说就好,我不在意。”说教说的都是大道理,他听得耳朵都长茧了。其实东宫的属官以及他的老师们,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只是很多时候道理未必能管用。就像他想见苏妧,他知道大婚前私下见苏妧并不合适,理智也告诉他不必着急,因为很快苏妧就会成为他的太子妃,与他一同在东宫里生活,然而情感却由不得人。035章苏妧知道李承乾骨子里叛逆,但平日他的叛逆都被收在了那副好皮囊之下,轻而易举就能让她忘了这回事。如今太子殿下微服出宫,到了陈王府和李诱一起将她骗到这书阁来,苏妧才想起李承乾这个少年郎其实真的是目下无尘的。东宫的属官也好,魏征也好,跟他说教的时候,他大概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吧?从后世而来的苏妧也知道,这个年龄的少年郎是最让人棘手的。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自尊心不知道有多强,更何况是一国太子。再说,李承乾有他的老师以及母亲长孙皇后耳提命面,实在不需要她也多此一举来劝他。苏妧想了想,干脆什么事情也不管了,叫李承乾穿好了鞋袜,两人就坐在阳光洒进来的地方说话。李承乾随意地坐在楠木的地板上,一只脚曲了起来,手臂搁在膝盖上。已经加元服的太子殿下之长发束起,用一个银冠固定着,比从前多了爽朗之气。头微微侧着的时候,光影给他勾勒了一个巧妙的背景,衬得他五官线条越发迷人。李承乾:“最近没做什么,足疾好了,已经开始跟从前一样听政。昨天和李震说起大唐自从立国以来,天灾人祸,国库空虚,晚上便做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梦。瑶奴,你想知道是什么梦吗?”苏妧望向李承乾,断腿足疾并没有令这个青年太子的锐气尽失。经历了磨难,过去那样的锋芒毕露少了些,仍旧透着少年郎特有的蓬勃朝气和意气风发,就如同这年轻的帝国一样,虽然时有人祸,又天灾不断,可依然有着勃勃生气。苏妧心里蓦地生出几分欢喜,那么一瞬间,她看向太子殿下的神情,几乎可以说得上是温柔的。李承乾被苏妧的神情弄得心头一动,放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然后悄无声息地沿着木地板伸过去,就在离苏妧的手还有一点点距离的时候,又有些迟疑。手指无声地敲着木地板,最终还是规规矩矩地停在原地,既没有往前,也没有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