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晞羽摆摆手,不以为意:“我同蔡姑娘一道,不会有什么危险的。那吃喝之事,我素来重视,亦不会苦了自己。”
“如此,老奴便放心了。”冯平点点头。
隔日一早,落虹街的杨府门前,放起了长长的鞭炮,金黄的火花咻地钻开,接着便是喧天的“噼里啪啦”声,灰白的烟雾迅速蔓延了大半条街。
蔡竹君不懂,出行而已,又不是什么喜事,为何要如此大肆声张?生怕别人不知道么?
同样的,蔡竹君也不懂杨晞羽这个人,为什么要缠上自己?图的又是什么?蔡竹君冷着一张脸,骑于马上,等着鞭炮放完。
鞭炮声熄,灰白的烟雾被风吹散,道路现了出来,杨晞羽扯起缰绳,侧头对着蔡竹君道:“蔡姑娘,我们走吧。”
“驾!”蔡竹君等候多时,一夹马肚,身下的马匹跑了起来,接着越跑越快。
杨晞羽紧随其后,二人二马踏过苏州城的街巷,扬起一阵尘土,向着北城门外的山路驶去。
林间穿梭,明媚的阳光洒在二人身上,晃了一下又不见。蔡竹君疾行再前,领着路儿,虽然她未曾去过大燕之北,但是一种奇特的感应将她往那处引。
这个感应不是好事,她有,其他树棺人也会有。若感应将所有的树棺人齐聚一堂,她对付起来,可谓是难上加难。
杨晞羽跟着蔡竹君的后头,她一直想找机会同蔡姑娘说话攀谈,无奈蔡姑娘的马儿骑得太快了,自己总是落于后头。杨晞羽有些后悔,她将府中最好的马儿给了蔡姑娘,自己的这匹差劲一些,所以总追不上。
杨晞羽被迫默不作声地驾着马,一对眉蔫蔫的。
又行了两个时辰,林路狭窄,枝丫荆棘交错,蔡竹君不得不慢下来,小心行进。
林子很静,马蹄声混着几声鸟鸣,回荡在幽静的树林间。太阳西移,马儿踏上了柔软的草坪,连马蹄声都小了。
杨晞羽望着蔡姑娘的背影,面色有些发白,嘴唇干燥,忍耐多时的肚子发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叫声:“咕咕咕——”
这声响让微弱的马蹄声都停了下来。
蔡竹君扭头,看着杨晞羽羞赧地低下了头,眸光闪了闪,她道:“我们停下来歇歇吧。”
忙着赶路,她忘了,她自己可以长时间不进食饮水,可是常人不能。
“好。”杨晞羽怏怏的神色突然有了光彩,眼睛里也冒着亮光。她想起了自己特意备的糕点。
春末的山林没有一丝闷热,行在林荫底下,很是凉快。小路旁侧,草花着路,杂花攀树,缤纷各色,令人赏心悦目。
二人一齐下马,牵着马至一林荫处修整。
走在江湖,便是江湖人。杨晞羽捧着水壶饮了一大口的水,用衣袖边擦了擦唇角的水渍。她迫不及待地铺下锦布,锦布不大,恰巧能容下二人,杨晞羽就是特意为她们二人备的。
锦布铺在柔软的草坪上,杨晞羽盘腿坐下,兴冲冲地从自己的包袱重取出油纸包着的食物,分列在身前。
布置完毕,杨晞羽抬臂招手道:“蔡姑娘,我带了好些吃的,一起来吃吧。”
蔡竹君离她一丈远,背靠着一棵树立着,晒着橙红的夕阳。她的头抬起,眼睛眯成一道缝,望向西边的云霞,摇了摇头:“不必了,我不饿,杨姑娘自己吃吧。”
说罢,她便离开树荫,朝着更深处的丛林走去。
“你去哪?”一往里头走,蔡竹君的身影便被大树遮掩住,杨晞羽看不见她,急急道:“你不会要把我一个人留在这儿吧?”
蔡竹君脚步顿住,声音轻缓,带着些许无奈:“我就在前头。放心,我言而有信,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会在半途抛下你。”
杨晞羽长长地睫毛扑了扑,见蔡竹君越走越远,也消了与她分食糕点的心思。失落难免,但心安了下来。
她不会抛下自己就好,长路漫漫,她总会寻到机会与蔡姑娘共同进食的。对了,她可不能像饿狼扑食般将食物都吃光,等蔡姑娘饿了,还要分给她的。
杨晞羽纠结地从众多糕点中选出两块,塞入自己的嘴里,其他原封不动地包好,又塞入了背囊中。
“蔡姑娘,我歇好了,我们出发吧。”没过多久,幽静的树林深处响起了杨晞羽清亮的声音。
蔡竹君立于一丛黄馨中,腰下的部位皆被浓密的叶子遮掩。听到杨晞羽的声音,她睁开迷蒙的双眼,身上的木性慢慢褪去,钻入地底的地茎收了回来,不带尘泥,在她的袖子中往回缩着。
朦胧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明,一缕夕阳落在她雪白的颈上,橙红如血。蔡竹君脑中出现了另一个画面,同此时此刻交叠,她从树棺里出来的时候,也是漫天红霞,她踏入绵软的草丛,夕阳将她的身影拉得很长。
那是她重获新生、感知天地的一刻。
地茎回缩时,蹭到了黄馨的叶丛,引起了一些动静,蔡竹君将自己跑远了的思绪寻回。
站在树丛之外的杨晞羽脸色大变,赶紧从地上拾起一小棍来,拔腿冲到蔡竹君身旁,用木棍敲打着黄馨丛,惊慌与害怕交杂:“蔡姑娘,你快出来,我刚才看到着树丛动了好几下,可能有蛇,你快些出来,莫要被蛇咬了。”
忆起往昔那抹温柔的夕阳,蔡竹君的心变得分外柔软。杨晞羽紧张兮兮的神情落入了她眼中,素来无波无澜的眼谭里落入了一粒细小的尘土,掀不起风浪,却点开了一小圈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