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最后他才知道,他所谓乖巧温和的儿子,竟能丧心病狂到挖心掏肺的地步。
一辈子很长,一辈子也很短,稍微闭了闭眼睛,过去的便回不来了,那些缺席的时光,也终究补不回来,只能遗憾。
近日里天君常常在想,如若当年能将时间多少分一点出来,云依会不会不一样?可惜没人能够给出答案。
天兵围堵上梧宫之时,拂羽正安静坐在门前的藤椅上,他似是早已预料了如今的事,神色平静,连姿势都不曾一动。
上梧宫前的桃花开的正盛,桃面泛红,已经有了成熟的趋势,武神领兵落在府门前,微微颔首向他行了一礼:“拂羽仙君,奉天君之令,请仙君前往灵霄殿。”
拂羽一身玄色的袍子,头发高高束起,闻言回了一礼,道:“有劳武神。”
那人似是还想说些什么,拂羽却先他一步走了出去。
桃花落得满地都是,厚厚铺了一层,拂羽边走边看,他知道这次过去意味着什么,所以一草一木都可能是最后的念想。
“仙君,”走在身旁的武神忽然轻轻唤了拂羽一声。
拂羽侧身看他,不解的嗯了一声。
那人突然压低声音道:“仙君此去恐怕。。。。。。要早做些准备。”
拂羽垂下眼,他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可是事已至此,走到这一步了,哪还有回头路?
他点了点头,道:“多谢武神提醒,我会的。”
拂羽毕竟是武神的救命恩人,那人顿了顿,突然往拂羽手里塞了个小牌子。
拂羽摊开手掌看着手里的白色小坠,问:“这是什么?”
那人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装着一副铁面无私,暗暗道:“这是武神殿的护身符,如若遭遇什么不测,多少能挡一些,你救过我,算是还了,收着吧。”
拂羽摩挲了几下手里的坠子,将其放进了衣袖,道:“多谢了。”
天神司的神君站在高阶上,身后銮座上的天君侧着身子,正闭目养神,武神先一步上前,行礼道:“陛下,拂羽仙君已经带到。”
座上的人抬了抬眼皮,不过几日光景,男人的脸色明显憔悴了很多,看向人的眼神有些恍惚,然而在看到拂羽的一瞬,那些哀切,恍惚,浑浑噩噩全都不见了,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恨。
拂羽平静的看着人,是该恨,然而恨也没用了。
天神司的神君回身请示了一眼天君,那看着浑身疲惫的男人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鎏金的卷轴展开,神君的声音回响在侧,拂羽盯着眼前的四方平地,仿若台阶上的罪状念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
——弑太子,扰天庭,目无纲常,祸乱三界,天元一千四百八十五年,天神司宣上梧宫拂羽仙君,灭神籍,受天雷,诛仙三界,剔骨无后,即日行刑。
站在殿中一直事不关己的拂羽终于抬起了头,他眼神平和的看着銮座上恨不能生吞他的天君,若说其他他都能接受,唯有这剔仙骨。仙骨一剔,修为灵力全部散尽,他自己的骨头零零总总不过三千年,无甚价值,可他这身皮囊里,还放着另一个人的骨头,他怎能让他辛苦六万年的修为毁于一旦,如若保不住这根凤骨,他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
“陛下,挫骨扬灰拂羽甘愿受之,只是能否在仙骨剔除前,允许我去一趟百重天,帝君的凤骨还留在这里,受刑之人是拂羽,无需连累他人。”
天君沉不见底的眸子越发阴鸷了几分,他似是笑了一下,殿下众人战战兢兢,没有一人敢站出来说话,而司命,今日恰好去了地府。
“好啊,拂羽仙君直到此时还想着帝君,真可谓深情厚谊,不过。。。。。。”他忽然停下来。
拂羽顺势接住,道:“不过什么?”
这一次,他彻底看清楚了,天君傲然站立于至高之上,嘴角一抹阴险恶毒的笑毫不遮掩的铺展在拂羽眼前,天际响起惊雷,历来光明卓日的灵霄殿猛然阴沉下来,拂羽心底一惊,抬头往上望去的一瞬,他听见殿上恶狠狠的说:“不过仙君恐怕是没时间了。”
“轰”的一声,天雷划破厚厚的云层,夹着白的刺目的闪电直接从拂羽头顶贯下,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巨大的破裂感从头窜到脚,眼前一阵发白,手脚似乎被劈断了,他摇晃几瞬,“嗵”的一声跪在了地上。
耳边是喧闹的蜂鸣声,温热的液体从头顶落下,一时连雷声都听不见了。
一瞬间,一股巨大的恐慌从他心底漫起,有个声音在持续不断的告诉他,快逃,快逃。。。。。。
他挣扎着站起来,身形未及转化,便又是一道惊雷从头到脚,这一次,痛感似乎没有上一次那么强烈,他甚至已经感受不到温度,只觉得有什么东西源源不断的往下流,巨大的疲惫从心底升起,不断催促他闭上眼睛,眼前已是一片黑,他突然反应过来,这根本就不是天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