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话让我鼻头一酸。哽咽着嗫嚅道,“爸,那天是我不对,是我太不懂事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和你说了那些过分的话,真得很对不起。”我爸猛地点点头。“那天你确实吓了我一大跳啊!幸好你爸我常年在你妈的荼毒之下,心脏的抗压能力提升了不少。晓筱啊,你以后找了男朋友,可千万不能学你妈啊,会把对方吓跑的!”我爸的情绪转换太快,搞得我一时错愕,不知该如何是好。“话说……我妈和paul是不是马上要离婚了?”没头没脑地提了这么一茬。这次换我爸一愣,思索了片刻后又正经起来,“那就是你妈妈的事情了,她这么大的人了,自己会处理好。”(4)我没再接话,凝神望向窗外。外面依旧是乌瘴漫天,黄色的沙团如同无数条厚重的绷带,将天地万物统统包扎起来,锁定在寸步之间。我感到有些憋闷,刚想起身到阳台上转转,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晓筱你在哪儿?你能不能来市医院一趟,耿乐他出事了!”是骆沙。我心下一惊,连忙回应,“你先别急,我马上过来!”顾不得再悲天悯人,我奔向卧室,抓起一件外套朝大门冲去。“怎么了,出什么事儿啦?”我爸喊住我。“我同学进医院了,我得去看看他!”“我送你去吧?”刚要答应,转念又想到耿乐进医院秦诀没准也得过去,于是朝他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匆匆走到楼下,我拨通了秦诀的号码,“耿乐进医院了你知道吗?”“嗯,骆沙和你说了?”“她刚刚打电话给我,让我去趟医院。”“你现在在哪儿?”“刚从家里出来,你呢?”秦诀沉默了两秒,“我在小区门口等你。”四十一、耿乐废了一条腿(下)(1)我们赶到医院时,耿乐正在手术。骆沙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将头埋在两膝之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身旁放着的,是她平常上学时背的蓝色书包。“沙沙!”我跑过去,坐在她身旁,“怎么了啊这是……”“晓筱……”骆沙抬头,抱着我痛哭流涕。“都是我不好,都是我害得,我只是想和小陆老师说声对不起……我没想到会遇到耿乐,还害得他被砸伤……全都怪我……都怪我……”她含糊不清地叨念着,泪流成河。“别急别急,你慢慢说。”反复摩挲着骆沙的背,不停地安慰着她,可她仍旧哭得撕心裂肺,仿佛内心的煎熬已到达了极点,击垮掉她最后的一丝坚强。她发出动物般的哀嚎,在幽暗的走廊里一声又一声地回荡,像山谷里的回音。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情绪终于渐渐平复下来,缓缓地吐出事情经过,神情呆滞,像是被抽掉了魂魄。……骆沙是一周前回到岛城的。她的心理辅导告一段落,在骆妈和孙胖打电话沟通情况时,她得知陆一铭这周要回学校收拾东西。她始终觉得陆一铭被开除是因她而起。这段时间,她一直尝试着联系对方,却被告知不想再被打扰。暗藏的愧疚无法被排解,再加上,她仍旧幻想着彼此能够有个体面的告别,于是便以外出写生为由,从家里溜出来,想赶回学校,亲口和陆一铭说声对不起。她在学校苦苦等了三天。第四天的路上,她碰到了刚从网吧出来的耿乐。作为护花使者的耿乐,极力要和骆沙一起前往学校。骆沙拗不过他,只得任凭对方跟着自己。他们顶着大风匆匆赶往学校,却发现陆一铭不知什么时候,早已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他们连个人影都没摸着。失魂落魄的骆沙在校园里游荡着,像午夜里的幽灵。她弱不禁风的身体似乎要被狂风撕碎。黄沙弥漫,如烟雾蒸腾,如同她被围困的心。教学楼是每个假期都要翻修的。没完没了的修补宛如一个人聒噪的碎碎念,漫长而无止境。可是没有一个假期像今日那般,风沙怒吼,撼天震地,张狂地侵蚀着人间,仿佛要对这永远也无法完结的翻修做个奋力地了断。脚手架几乎是笔直地坍塌下来。像轰然坠地的积木,朝着骆沙直挺挺砸了过去。在她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一个黑影冲了上来,像一股潮湿的热浪,涌向了她,覆盖了她,把她淹没在他结实的臂弯。那是一直跟在她身后,默默无言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