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畴的语气甚是柔和,可用这般语气说出来的却是正儿八经的诛心之语。
很明显,他的这番话是与勒克德浑商议过的,否则凭他的行事风格八成不会来得罪这人。
只是佟养甲终也是皇亲国戚,这里话音未落,他的面色却已涨得通红,若非又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他怕也得好好论上一论。
“何事!”
一声厉喝之后,那脚步声的主人便被吓得不敢上前,洪承畴则在心中暗叹一声之后才向来人轻轻招了招手。
有着“大明丞相”兜底,那人便怯生生地走了过来,随即一个颇让人惊讶的消息传传入了两人耳中。
“启禀丞相,城上报来,说是明军有异动。”
嘡!话音入耳,两人心中顿时一沉,随后洪承畴命那兵卒将此事悄悄报于勒克德浑,自己便与佟养甲直往城上而去。
不得不说这个消息的确让两人极为惊讶。
归到根里,似夜袭这等战术要么就得在敌军防御设施不太健全的情况下使用,要么就得在敌兵军心不稳、戒备松懈的情况下使用。
而现在的淮安不单有城墙护持,内里的兵卒也能算得士气颇高。
此等情形之下,似乎使出夜袭这招的更应该是清军才对,他们的惊讶自也在情理之中。
约莫三两柱香的功夫,二人便来到了城上,待他们往外头看去便见一条由点点火光组成的火龙已蔓延至城外一二里之处。
这是什么道理?偷袭?
不对若要偷袭自得偷偷摸摸才对,似这等光明正大还哪里能用个偷字?
强攻?
亦不对。
若要强攻便得有器械相助,且不提明军抵达城外才九三两日而已,就算他们真是鲁班再世,这黑灯瞎火的就不怕把器械推倒了?
心中念头转了数转,洪承畴却始终参不透明军的盘算。
而于此时,佟养甲却似想到了什么,随即他猛地一拍城垛子便惊呼道:“这不是明军筑台的地方吗?!”
明军攻城全靠火炮,这已是被一场场惨败所检验过的。此时再联想到明军白日里的所作所为,谁还不明白这是想趁夜筑台,以为攻城之用。
“大学士,我军中皆为铳兵,确不适于现在出城,莫不如让大将军下上一道军令,好让骑兵去冲杀一阵。”
自带了乌真超哈之后,佟养甲对火器的厉害认得越来越深。
他很清楚,若是明军将高台筑起,那这淮安城墙怎么也扛不住一旬。
届时都不需说什么建功立业,一旦被明军冲进城中恐怕他这万余新军亦得交代在这里。
有了这番认知,他自是对明军筑台的行为忌惮到了极点,只是他急匆匆说完这些之后,洪承畴却只是低头沉思,待过了数个呼吸才犹豫着说道。
“佟将军,老夫于土工之上并不熟悉,但依着常理来想,明军的火炮若是想打到城上,那土台至少也要于城墙相仿才是,这一夜之间他们有可能完成这等规模的工程吗?”
闻言,佟养甲却是愣了一愣。
若是人数众多,一夜之间堆一个两丈左右的土堆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这堆子是用来假设火炮阵地的。
其地一得宽广,否则就架不了几门火炮;二得牢实,否则开上几炮便得被震塌。
有着这些严苛条件,莫说一夜,便是给上三五夜、六七夜,他明军怕也筑不起个当用的台子吧。
只是就由着他们如此似也不是个法子啊。
“大学士,你的意思是置之不理?”
“嗯,看白日里的情况,敌军将领当不是寻常之辈,老夫担心他们筑台是假,诱我军出城是真。”
话音入耳,佟养甲便将视线投到了城外的那条火龙上。
早前他的心思全都挂在不让明军筑起土台上,倒也没觉得什么,此时再看外面情况立时便觉着那火龙周遭似有凶兽蛰伏一般。
“那便先由着他们,明日天亮我便带兵出城,”说到这里,佟养甲便顿了一下,只在片刻之间他却又接着说道:“还得劳烦大学士调些民壮。”
“理所应当。”
征调民壮的用处自然是为了将今夜筑起的土台拆掉,似这等工程,想想也当明白所需民壮当不在少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