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原本平稳飞行的飞机,突遇一场极端气流,机身开始不停颠簸,还骤然下坠,不受控地一头朝海面扎去。
这屋子的光线很好,雷伍当初第一眼见到就觉得许飞燕多数会喜欢,周围无建筑物遮挡,只要有出太阳,有大半个客厅都能浸在冬日罕见的暖阳里。
此时有恰恰好的阳光淌至置物架旁,温柔笼着相框里安静笑着的男人,只不过那笑容是黑白色的。
这雷伍是第一次见到蔡景尧,许飞燕去世的前夫。
平心而论,蔡景尧长得不差,五官清秀,眉眼温柔,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细黑框眼镜,不知是什么时候拍的照片,脖子处的衬衫领子线条笔直,纽扣也一丝不苟地扣好。
雷伍有些讶异。
之前听许超龙的介绍,他总以为蔡景尧是个五大三粗的糙汉子,可这时他对蔡景尧的第一眼印象,倒觉得这人是搞文化的,说不定还是位老师,怎么看都觉得他与热火朝天的海边大排档丁点儿关系都没有。
手里不应该拿锅铲,应该拿笔杆子。
雷伍发现,暖白的日光正好在他脚尖前停了下来,没有再往前一分,将客厅分成泾渭分明的两半。
那男人在明媚阳光里,而他在清冷阴影中。
突然之间,雷伍感到相形见绌。
蔡景尧是因为救人而死,而他……
胸膛里的飞机还在下坠,仿佛所有机件故障都坏掉了,引擎轰隆隆冒出黑烟。
强烈的下坠感让他起了强烈的烟瘾,他下意识朝裤袋摸去,才想到自己出门时忘带喉糖了。
雷伍匆忙转过身,想跟后进门的许超龙要一根烟来缓缓心头的焦躁以及另外一种陌生的情绪,却瞧见许飞燕拎着双拖鞋走过来。
许飞燕没察觉雷伍情绪的异常,她把拖鞋放到地上,碎碎念叨着:“喏,拖鞋给你,你们别总觉得自己还年轻就不好好照顾身体,过些年说不定就要得风湿了……”
许超龙喘着气把编织袋拉到茶几旁,听见她这么说,忍不住笑出声:“是呢,都奔四的人了,再过两年说不定发际线要后移了。”
“你别只说别人不看看自己,才爬这么个八层楼就喘成这样,有多久没运动了啊?你快摸摸你的肚腩,再这么下去可要和胖子昌差不多了。”
许飞燕走到玄关从鞋柜里再取了一双拖鞋,抛到许超龙脚边:“你也穿上。”
许超龙趿拉着拖鞋,摸了摸肚子,咕哝道:“我这个样子还算可以吧?你是没见过浩浩一些同学的爸爸,那啤酒肚大的呀……你看,我还多少能摸到隐藏在脂肪下的深层肌肉。”
“许超龙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许飞燕笑骂道,一转身,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雷伍把她吓了一跳。
男人逆在光里,许飞燕定睛一看,才看见他整个额头全是汗,还有豆大汗珠已经滑至他鼻尖,承受不住自身重量,跌落地,啪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