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有话想对哥哥说?”李未然擅自给自己降了辈。然而小姑娘只是紧紧抱着布娃娃,眼巴巴地瞅着他,就像一只警觉的猫,等到李未然顺着榻榻米缓缓爬到门边时,她一扭头跑到了过道的罗汉松盆景后面。李未然推开房门,跟了出去,南宫千代又跑到过道转角,露出半张脸来窥看他。这个小家伙真的非常警惕,很难捕捉。他继续跟了过去,南宫千代便跑到过道中间的罗汉松盆景后面。他发现,竹间古斋的每一段过道中间都摆了一盆罗汉松,造型几乎看不出差别来。等到李未然靠近,南宫千代便又跑走了。李未然越追越紧,南宫千代越跑越快。最后李未然一个不注意,竟然跟丢了。如果让左淮知道他跟丢了一个七岁小女孩,肯定会笑话他的。他四下看了看,疑惑地上前,啪地打开障子门,竟然有一条警戒线赫然拉在中间,地上有一圈白色的痕迹固定线,他对此熟悉无比,这是匹萨斯基教授的心脏被抛尸的地方。匹萨斯基教授心脏被抛尸的地方在南宫家眷的住处。据井天描述,竹间古斋的房屋构造是个“死”字,家眷住所在“匕”上的那一撇处,从客房来到这里,需要穿过庭院。而李未然刚才分明一直都在室内,并没有穿过庭院,怎么可能来到家眷住处?李未然调转回头,发现来时的障子门不知何时已经关上了。他推开门,后面是千篇一律的过道场景,走到下一个障子门后,又是同样的过道,同样的陈设,同样的罗汉松盆景。井天有一点说得不错,这地方风水不好,怪瘆人的。李未然径直穿过六扇门,都没有找到出口,他回过头,看到悠长的过道上,一扇扇障子门重重叠叠,无限递归,像由两面镜子正对形成的德罗斯特效应。每扇门间隔十米,六扇门足有六十多米,竹间古斋并没有这么长的直过道。他被困住了。李未然并不慌张,在副本被困住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这种时候越慌越容易陷入危险之中。不知何时起,周围萦绕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瓜果香气。他把罗汉松折了根小枝,作为标记。随后他穿过障子门,来到下一段过道,停在罗汉松前,他怔住了——这颗罗汉松的同一位置也被折过,但折痕明显老化。他又走到下一个过道,不出所料,这里的罗汉松同一位置也缺了小枝,但折痕更加老化,再往前走了一段过道,就几乎看不出有被折过的痕迹。李未然往回退回自己折树枝的那个过道,这盆罗汉松创口果然是新的。他有一个想法,这些过道是按照时间排列的,看罗汉松创口的恢复程度,每个过道间隔一年。如果这一猜想是对的,那么只要他再往回走一段,就会看到那里的罗汉松是没有被折的,那段过道的时间点位于李未然折树枝之前的一年。为了验证这一猜想,李未然往回走去——果然,这段过道的罗汉松是完好的。他想,只要他不断往回走,岂不是可以穿越时间回到竹间古斋的过去?竹间古斋建成不过六七年,他并不知道自己身处第几年,如果他往回穿过若干道门,很可能一脚踏进未开发的深山老林。他决定不要贸然行动,而是在身边的过道内探索了起来。周围瓜果香气渐浓。盆景后面是一堵砖墙,盆景对面是糊了障子的隔断,没有推拉把手。李未然异想天开,尝试朝里推了推,谁知竟然推开了一条缝——这是个内开式门。李未然明白了那阵瓜果香的来源,门后是灵位,点着桃子味供烛,灵位上的照片赫然就是刚才将他引出房间的小姑娘——南宫千代。原来竹间古斋确实存在着一座南宫千代的灵位,死去的作家王若虚并没有看错。灵位前还摆着的各种玩偶和大大小小的糖果色礼物盒,显然是人们送给南宫千代的礼物。照片上的南宫千代只有四岁的样子,牌位上写着一串德文,李未然一时竟然没能看懂。他歪着头看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那竟然是镜像的德文!王若虚不懂德语,当然看不出来,这里的每一个字,包括两边的对联寄语,全都是镜像。正常人当然看不懂镜像字,据说只有达·芬奇这样的天才,才会对镜像字读写自如,因为他是个双手同利的人,使用左手的时候,镜像文字更易于书写。李未然拾起右边礼物盒上的卡片,上面是南宫修一写给南宫千代的生日贺卡,无非是“生日快乐”“爸爸很想你”、“祝小千代平安无忧”之类的话,一样是镜像的字,但是德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