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来,简单重复的工作让人筋疲力尽。这些新手从流水线上下来,前几天的朝气跟笑脸马上烟消云散。工作看起来简单,但真的只有亲自上阵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比看别人挑担子吧,只有担子压到你肩上才会知道那份沉重;又好比看划龙船吧,只有自己拿桨划几下才知道那需要多么大的臂力。
下班时组长分配晚上七点到十点的加班名额,被点到的都是老员工,新人一个也没有。高春兰看着那些老员工疲惫的脸,本来想着加班她们会不情愿,但事实是被点到了名的都显得欣喜,那些没被点到的老员工倒是一脸失落。
这些外地奔波来的打工者,他们最大的心愿都是想多赚点钱,只要开工资,再苦再累他们也能够承受。他们之所以能承受这份艰苦,背后都是对家庭的一份责任。三小时的加班有四块一毛多钱。一个月要是不加班,那就少了一百二三十块钱。
在厂里交货任务不是特别急的时候,能不能加班、加多少班这名额由组长来定,所以谁跟组长关系好就能得到加班名额,谁要是得罪了组长,你就拿着每天八小时的基本工资吧。
高春兰这组有三十多号人,组长大概三十多岁,留着八字须,脸颊肉呼呼的,整天眯着眼睛,嘴角上带着似有似无的笑。他一天的任务就是负责监督女工,保障车间生产线的正常运转,一个月能多拿一百多块钱的职位费,这在工人中间是个肥缺。手下哪些人让他高兴了,他就让她们加班,那些不谙世事的新女工,让她们慢慢体会吧。
高春兰从厂房里出来,全身像散了架一般。流水线上那几个简单的动作单调乏味,以前双抢再累也没有这样的感觉。农村的土地是那么广阔丰富,流水线上只有狭小的空间跟冰冷的电子元件。
深圳在东南沿海,地方时大概比北京时间要快一点,虽是下午五点,但暮色已经开始笼罩了。
晚上不能加班去哪?干嘛去?高春兰边走向食堂边想着。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能加班少了四块多钱,但她还没有老员工那么失落,工作才刚刚开始,她得慢慢去适应。
高春兰拿着饭票打了饭,前两天吃起来还有点多的饭菜今天不够,菜里也没有什么油水,炒菜跟煮菜的味道差不多,还想吃点东西,但又得花钱,想了想还是算了。
回到寝室,下铺的四个人都躺在床铺上,有了前几天的经历,高春兰现在不敢贸然开口。寝室里有五个人,但是静悄悄的。
快到七点的时候,下铺的四个起身出去了,高春兰当然知道她们是加班去了。明天我也加班去,她在心里跟自己说着。
时钟指到七点,厂房里的机器轰隆隆地响彻起来。高春兰从床铺上下来,时间还早,她想去外面看看。
寝室二楼是乒乓球室跟桌球室,都是免费,里面闹哄哄的。男生多是光着膀子边打桌球边跟女生调侃着。这简单的场所在单调冰冷的厂里热火朝天。
台球桌跟乒乓球桌人挤得满满的,高春兰来到轰鸣的厂房外头,透过窗户,里面的工人似乎已经习惯了轰鸣的噪声,各自在自己的岗位上忙碌着。
这一个晚上,高春兰走遍了每一个厂区。一个产品的问世就是在这些厂区间分工协作完成的,哪一个环节出了纰漏,那造出来的就是不合格品。
第二天中午下班后,高春兰找组长说自己想加班,组长眼睛眯成一条缝不置可否,只是说叫她吃过晚饭后早点到他办公室来一趟。
吃过晚饭,高春兰赶到组长办公室,组长悠闲地抽着烟,显然是在候着。
&ldo;把门带上。&rdo;组长边说边坐直了。
&ldo;你坐,你想加班,你能给我什么好处?&rdo;组长捋着胡子说着。
高春兰愣了愣说道:&ldo;发了工资请你抽烟。&rdo;
组长沉默了半响,低声说道:&ldo;我也不要你的烟,小姑娘,你如果把我哄开心了,你也不用加班,工时我照样给你计,我还给你买漂亮衣服,你想要什么就有什么。&rdo;
&ldo;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rdo;高春兰一头雾水,又有些胆怯。
&ldo;你不用做什么,听我的话就好。&rdo;组长涎笑着起身站起来向她走过来。
高春兰慌忙站起来退到了墙角。
&ldo;小姑娘,听我的话,我不会让你吃亏的。&rdo;组长一步步地逼了过来。
&ldo;你不要过来。&rdo;
&ldo;小姑娘,我看你模样不错,看上你了。你跟我,不说吃香喝辣,在厂里肯定不会有人敢欺负你,主管我都熟。你加不加班甚至上不上班都可以给你报工时。&rdo;组长边说边把双手支到了墙角,高春兰瑟缩着颤抖起来。
&ldo;怎么样,你想想。&rdo;
&ldo;你不要这样,这里是办公室。&rdo;说话时身子往下一弓,从墙角里钻了出来。
&ldo;小姑娘,我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回去想想,想通了过来找我。组里这么多女的,我看得上你也是你的光荣!&rdo;
高春兰从办公室里退出来,逃命似的跑到黑暗处,心里的委屈、难过、愤慨涌上来,像是自己做了什么丢脸事一样羞愧,她真想大哭一场。但是哭有什么用,她尽量把声音压下来,泪水也只能偷偷地流。
接下来的日子组长若无其事,高春兰神情恍惚了好几天,只要别人的目光落到她身上,她就想着组长那天说的话是不是被她们听到了,她们会不会在背后议论她。几天都在这个情绪中,流水线上的次品率自然上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