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骑出现在两人视线中时,埃修跟杰弗里都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来人的目的性实在太明确了,马蹄声明白无误地朝着他们接近,像是长矛突进破开空气。“看装束,应该是萨里昂的轻骑兵。”杰弗里手搭凉棚,看清后松了一口气,“就算来者不善,他们也没能力截杀我们。”
话音刚落,对方突然抬手,四把轻弩平端对准了两人,同时击发!四枚弩矢激射向杰弗里。杰弗里脸色骤变,埃修已经不动声色地拦在他身前,一手拈出四枚羽箭,张弓!
“咻”的四声,四道箭影撕开空气,接连与弩矢相撞,跌落在地。为首的那名轻骑兵“咦”了一声,轻呼:“诺多射艺·孔雀开屏?”他随即敏捷地侧身,闪开了埃修还以颜色的一箭。这个距离,需要装填的弩在面对握在一名神射手中的弓时居于绝对劣势。“扔弩。”他吩咐道。
四名乔装成轻骑兵的死亡骑士们齐齐策马向前,然而扑面而来的是狂野的激射!羽箭并不密集,可均匀地分布在他们冲锋的路线上,箭箭朝着马腿钉去,平坦的路上像是蓦地横生出荆棘!“散!”男人挥舞着短杖点落一支羽箭,低喝。
四匹马骤然排开,然而箭影也随着他们阵型的变化拉出一条虹彩一般漂亮的弧,各人的压力没有丝毫减少。率先承受不住的是埃修手中的短弓,它只是铁匠铺中质量稍好的一张木弓,制弓的木芯只是来自山林中的一株良木,在埃修如此奔放的射法下弓身反复形变,呻吟声岌岌可危地从不停舒张的裂纹中溢出,它已经接近支离破碎的边缘!当埃修将最后三支箭搭上弦,还未拉满,那张短弓便呜咽一声从中断开。
埃修没有丝毫停顿,仿佛这是意料之中,而那四名轻骑兵也只离两人十米之远,是寻常战马一个冲刺就能抹掉的距离。埃修将两截弓身旋转着掷出,转头冲着杰弗里喝道:“跑!”而后他狠狠一夹马腹,赫然是迎了那使齐眉杖的轻骑兵。
男人使个眼色,两名黑骑士自埃修身侧掠过,埃修没去理会,眼神炯炯地盯着男人,在马背上压低身体,没有嘶吼的杀声,如同猎豹潜伏在草丛。男人也感到眼前的年轻人并非易与之辈,对方摆出的姿势让他有一种身为猎物的危机感。他有些疑惑,那年轻人要弃那商人于不顾么?那他强冲又有什么意义?
心念电转间,猛兽的目光突兀偏移!埃修在马上折身,手中扣了两枚自箭杆上掰下来的半截箭头,他之前竭力低身就是为了遮掩手在箭筒里的小动作,就连男人也被埃修那狩猎的眼神所蒙骗了,浑然不知自己全力提防着一次诈攻!
男人脸色微变,他心中的不安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然而这不安并非针对于他,而是那绕过埃修的两名黑骑士!眼前的年轻人已经转身射出了那两枚手里箭,后背空门大开,他下意识地挥杖朝埃修砸去,漆黑的杖身如同巨蟒翻卷,风声如吼,他极为阴毒地想要一举砸断埃修的脊椎!
“锵!”埃修腰间暴起灿烂的剑芒,他反手抽出了一道惊虹!从掷箭到拔剑一气呵成,在间不容缓之际格开了短杖,顺势平削过去。男人矮身让过,双方的马在这一刻交错而过,蹄声如鼓,马鬃飞扬。
“咚咚”前方传来重物栽倒的声音,埃修的手里箭极为准确地从那两名黑骑士的后脑贯入,箭头旋转着连穿两层颅骨,切豆腐一般地切开了脑干,余势未绝地破开额头。埃修眼里流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达夏天蝎刺客的掷镖手法确实有独到之处,这些大漠上的悍勇刺客除了一身剽烈的刀术,毒牙飞镖更是势大力沉。当这些战士骑着快马从侧翼切入战场时,就像烧红的刀尖刺入奶酪般轻松写意地撕扯开敌人的阵型,刀未扬,镖已至,轻甲部队往往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齐刷刷放倒一片。而用老酒鬼的话来说,埃修的镖术已经不亚于天蝎刺客那些中穿上黑衣,被冠以“影子”之名的佼佼者了。
男人面沉如水,一个回合下来自己隐落下风,而且还损失了两名嫡系的黑骑士。眼前的年轻人的强横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身兼诺多不外传的射艺,高强的剑技,甚至暗器的本事都是一绝。这个自帝国出逃的死囚,究竟是何方神圣?
帝国……死囚……等等!
男人心里仿佛响起一道炸雷,他突然想起,在埃修出现在他们情报网的视野中的三天前,“喧闹者”阿拉里克·冯·布洛赫在雅诺斯大闹帝国年祭,贵族死伤无数。那时起喧闹者的大名再度成为五国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们或许只把喧闹者当成酒鬼团中最能喝又最能打的那位,是酒鬼中的酒鬼,但阿斯塔利亚的信徒们不一样,在潘德大陆扎根多年的他们在典籍中详尽地记载着这位喧闹者早年的种种战绩:
潘德前302年,圣于西岸布道,纳善男信女各百,纠武士千人,共谋大业。布洛赫携刀至,三日夜戮而归。
潘德前242年,新圣诞于中土,万人歃血以祭。布洛赫携刀至,圣苦战一日夜,力竭而亡。布洛赫戮而归。
潘德前XXX年,圣如何如何,布洛赫携刀至,戮而归……
在潘德立国前那黑暗混沌的几个世纪中,喧闹者阿拉里克·冯·布洛赫是孤高燃烧的火焰,异端的典籍中尽是他席卷而过的焦痕。正如记载中那样,布洛赫携刀至,戮而归,字里行间尽是泼洒的刀光与泉涌的鲜血。至高至强的“圣”一声不吭轰然倒地,在阿拉里克面前如同一吹即灭的火烛般不堪。
这个人……莫非是阿拉里克本尊?
惊骇在男人脑海中爆炸,如果这个想法属实,那么他不得不承认带着三名黑骑士就去截杀委实托大。只是埃修的外表实在太年轻了,眼神也旺盛得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无异,别看他举止沉稳老练,脊梁如铁,却缺少岁月沉淀出来的从容。耄耋之年的老人眼底都仿佛结着不化的霜雪,更何况是历经千年岁月的半神强者?
而更重要的一点是,虽然男人羞于面对,却是异端内公认的事实:如果是阿拉里克本尊的话,就算是一队满编的死亡骑士小队也会在顷刻间被屠杀殆尽!
根据男人的判断,埃修介于一流武者跟超一流武者之间,但是素质全面,各项能力极其平衡,单一而论都是顶尖水准。潘德上还从未有过综合素质如此突出的战士,任他在战场上放手施为的话破坏力恐怕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位超一流武者!仅此一项便可以跻身超一流之列,所欠缺的不过是一个等着他去主导的战场而已。
男人心下稍定,黑骑士各个都是准一流武者,而他则是担任司祭一职的祈求者中罕见的暴力分子,武技不会逊色于任何一个黑骑士,都不是埃修想揉捏就揉捏的主儿。只不过他们错误地估计了对手,这才在一照面就损失了两名黑骑士。现在截杀已是奢望,埃修想要留下他们不容易,但保住杰弗里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
天空传来了嘶哑的啼鸣,那是灾厄鸦的示警讯号,很显然,巡逻的狮骑士小队已经注意到了那辨识度极高的恶鸟,不消片刻那燃烧的狮子旗就会出现在这里。“撤!”男人低喝一声,调转马头。雷尼尔仇恨地看了一眼埃修,他本想驱使灾厄鸦袭击杰弗里,却顾忌着埃修的手里箭——他的箭筒里还有一支羽箭,而且缠斗下去他们凶多吉少。“哼!”雷尼尔怒夹马肚,跟上了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