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春山县在高速公路的通告里活泛起来。先是大街上来了很多外地牌照的汽车,县城里的宾馆住满了外地人。各局机关里来往的人也多了起来,即便是与高速公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人,也满脸红晕起来。
春山县城里弥漫着一股空前的喜庆,仿佛每个人的面前都有一条金光大道,都会从这条传说中的高速公路中,寻到属于自己的财富。高速公路是文明的象征,是现代经济发展的必然产物。拥有一条高速公路,就等于拥有了通往外面世界的身份证。
全县的干部都开始蠢蠢欲动,都想着能进入这条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修路工程中去。
县委审时度势,决定召开各局委办一把手会议。
关培山在会上作了长篇发言,既热情洋溢,又淳淳叮嘱。把修路工程提高到政治层面上来,言明此次高速公路建设,全县干部群众要拿出当年剿匪的革命勇气,不管困难多大,任务多重,只有完成任务,才能体现对党的忠诚,对人民的负责。
刘启蒙一直是半眯着眼睛听关培山讲话,偶尔睁开眼,在面前的本子上写几句。别人以为他在记录关书记讲话的重要性,就是关培山,也以为刘启蒙在做着他讲话的记录。
本次会议有个重要的议题,就是成立县委征地拆迁指挥部。
一点悬疑也没有,关培山是书记,当仁不让是总指挥长,全面负责征地拆迁工作。刘启蒙是县长,屈居副指挥长。指挥部下设两个办事机构,一个征地拆迁办,一个工程建设指挥办。
关培山的话讲完,蓄着精光的眼睛扫视一下会场,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
通常的会议形式是关书记讲完,接下来就是刘县长开始布置具体工作任务。但这次会议出现了状况,刘县长没有在关书记讲完后接着讲,而是慢条斯理地也端起茶杯,他吹茶水上面漂浮着的茶叶声音很响,透过面前的话筒,“噗”的一声,直接叩打着所有人的耳朵。
会场冷了下来,各局委办的一把手都学刘启蒙半眯着眼,也有人端着茶杯喝了起来,会议室里一片喝茶的声音。
关培山等了一阵,不见有人开口,只好自己开腔说:“刘县长,你谈谈自己的意见吧。”
关培山这句话,就是封住了刘启蒙的嘴,让他不可自作主张先声夺人安排人。
刘启蒙当然能听出这里面的弦外之音,他侧过脸,对着关培山微微一笑说:“我没什么意见,我就一句话,全力配合关书记的指示,坚决把高速公路的前期准备工作做好。不但不给国家添麻烦,也不给关书记添麻烦。”
关培山满意地笑,放下茶杯说:“县委县政府一定要有担当,我和刘县长,是本次工作的主要责任人,对本次工作全面负责。但是,我和刘县长,不可能把全部工作精力都放到这件事上来,春山县几十万老百姓,还有更多的事需要我们去思考。”他敲敲桌子,加大语气说:“修建高速公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当然,利也在当代。春山县虽然不是每个人都会直接受益,但一定会惠及子孙。高速公路能过我们春山县,是组织对我们的肯定,是国家对我们的信任。现在全国几千个县,有高速公路的县不到五分之一,这是什么?是荣誉,是机会。是我们春山县走向全国,走向全世界的先兆。我们要倍加珍惜,要全力以赴,要把春山县建设高速公路的事迹,作为今后别人的范本。”
与会的干部们在听完关书记的再次讲话后,群情显然激昂了许多。首先是县公路局的局长,拍着脯子说一定要把工程做成样板工程。
发改局的安局长笑眯眯地说:“陈局,不见得这个工程就会是你们公路局做啊。”
陈局一听,急了,脸红脖子粗地说:“这么大的工程,还要给外人去做?肥水能流外人田?关书记,你说是不?”
关培山寒着脸说:“工程的事,不是我们县可以决定的。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一点觉悟都没有。”
关培山的一顿呵斥让陈局长萎顿下来,苦着一张脸半天不做声。
刘启蒙不失时机地说:“陈局长,你不要急。虽然说高速公路是国家建设工程,但也会考虑我们地方的实际情况。只要我们过得硬,不怕招标!”
关培山扫了一眼刘启蒙,面露不悦。
发改局的安局长立即开口说:“今天这会议,是决定指挥部下面两个办事机构的组成人员。工程这事,现在还不是说话的时候。地都没征好,怎么搞工程?”
发改局是县委的直属机构。偏偏局长不是书记关培山的一路人。关培山有几次想找个机会把局长换下来,让他去政协做个副主席,但刘启蒙一直反对,说安局长这人工作能力不错,也没到临近退休年龄,换下去不合适而作罢。
征地拆迁是个非常敏感的工作。关培山想了很多人,甚至想到过提起邓涵宇来担任,但他担心其他局委办的人反对,偌大的一个县委县政府,找个征地拆迁办主任都做不到,还要去下面乡镇提人?
最后他心里浮现出来一个人,这个人就是县团委书记黄奇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