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雨停了,路上行人多起来,有步行、骑车的上班族,有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孩子,也有跑步、打太极、跳扇子舞锻炼身体的老人家。忙碌而有序的上海早晨!
吃完早餐,时间刚好,龙美术馆开门了。是几顶巨大的伞状水泥建筑,中间还有一列锈迹斑斑的漏斗。
“这些干嘛的?”
陈静言蹦蹦跳跳跟在盛桐后面,时时停下来,左顾右盼。这段日子,像阳光照进心里,她变得开朗多了。
“是从前上海北票码头的煤漏斗。”
盛桐又像从前一样,到哪里都背着他的相机找角度。
“为什么觉也不睡,跑这里来了?”
“带你长长见识啊!学人文学科的,尤其要多亲近艺术,别成天像个小土妞似的!”
“你——”好像不拿话刺激刺激她,就不足以泄他心头之愤似的。
“哎别动,构图刚刚好——朝前走两步,对,略微侧过去一点……”
咔嚓咔嚓,拍了好些照片,也不管她情不情愿。
走进其中一间场馆,朱漆大门上写着:朱见深的世界。原来是明宪宗成化年文物展,包括最近新闻吵得沸沸扬扬、苏富比拍出2。8亿的成化斗彩鸡缸杯。
走进去才发现空间那么高大、开阔,一、二楼间以弯折的楼梯相连,素水泥墙上挂着画,以大幅玻璃相隔,鸡缸杯则摆放在一个玻璃箱子里,莹莹透光,十分精巧可喜。
另一间场馆的文献展,有苏轼的《功甫帖》。陈静言最喜欢的词人就是苏轼,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当下凝神细看,果然体度庄安,气象雍裕。
旁边有观展者轻声交谈:
“听说这《功甫帖》是赝品,网上都吵特疯了!”
“不会吧,五千万买个赝品,那不会气得吐口老血?”
“谁知道,也许只是炒作?”
“管它真的假的,反正阿拉也瞧不出来!”
陈静言微微一笑,向盛桐挥手,想叫他来看,这家伙早已从楼梯上到二楼,自顾自拍照去了。
她只得慢慢走,慢慢看。不知不觉来到一个新馆,这里边有后现代雕塑、油画。虽然看得似懂非懂,也觉得非常有趣。
看到一尊欧洲千手古典雕塑,她心想怎么那么像外国的千手观音,正失笑,一挪步,撞在一个人身上。
“对不起,”她慌忙低头致歉。
“静言!”
还是那么考究的精英装扮,衬托着一张明朗的笑脸,只是戴了副黑框平光镜,更显得文雅得体。
“许先生,你怎么在这里?”
“又忘了?叫我锦棠。”许锦棠由衷地笑着,“我有个画家朋友,打算在这里办展,来帮他看看。早听说龙美术馆空间设计很棒,也一直打算来的,真想不到竟然遇见你,nicetoseeyou!”
逛得有点累了,旁边恰好有条长几,二人便坐着聊会儿。她问他汉字学得怎么样,他又问她放假回老家过年的打算。一个绝不说破,一个乐得装傻,倒也算老友重逢,其乐融融。
“他在等你了,我也有事先告辞,春节后回上海再见!”
经许锦棠一说,陈静言才骤然发觉,盛桐就负手站在不远处,背对着他们,似在欣赏一幅巨大的油画,画中是个红衫女孩,头顶飞过一只乌鸦。
也不知他几时看到他们的,刻意不走过来,算是信任吧。嗯,不错,骄横如他,总算也懂得尊重人了。
她连忙起身讲再见,许锦棠微微一笑,点点头走开。
当他走过盛桐身边时,刻意停留了一下,用陈静言听不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和你,公平竞争。”
盛桐转过身,冷冷看定许锦棠:“随时奉陪!”
陈静言不明就里地走过来,许锦棠快步离开了。
“我找不到你,正好碰见他,就随便聊了聊……你们刚才,说什么呢?”
陈静言看着盛桐阴晴不定的脸色,又本能地启动了陪小心模式。
“没什么,”盛桐盯着许锦棠的背影,眼里透出几许敌意,随即又换成满不在乎的表情,“小丫头饿不饿?我拍了好多照片,都饿坏了!不如中午吃大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