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刚说:&ldo;一个娘养的又能差了多少!&rdo;接着又不耐烦地摇头:&ldo;别提他。我哥是参谋长,大干部,和我没关系!&rdo;
周大勇又好笑又奇怪,他瞧着卫刚那孩子式的纯真模样,说:&ldo;你对你哥意见蛮大咯!&rdo;
卫刚说:&ldo;说来,气得我肚子咕咕叫。我哥在羊马河战斗中负伤,我跑了三十多里到医院看他。刚开头,我们还谈得很亲热,可是没谈上十句话就崩了。我说,你在医院多住几天,好好歇息调养。他给了我一头子,说什么他是来战斗的,不是压床铺的。我真气死了!&rdo;
周大勇看卫刚气呼呼的样子,失笑了。他正要说什么,突然听见门外有人大声喊:&ldo;周连长,周连长!&rdo;
周大勇闪出窑门,就跟一个人碰了个面对面。这人,三十开外,大高个儿,头上绑块白毛巾,背着挂包、盒子枪。他浑身是泥,大概没有少跌跤。
周大勇把这人仔细打量了一阵,猛地扳住他的肩膀,说:
&ldo;这不是李区长?你也耍起枪杆子咯?记得吗?青化砭战斗的时光,你带担架队,我见过你一面。&rdo;
李玉山一只脚踏在炕沿上,用毛巾擦脸上的雨水,说:
&ldo;好大的雨哟!周连长,啊,就叫你大勇吧。一回生二回熟,见一面就算老朋友。大勇,我在青化砭跟你拉罢话,倒有月数时日没见面啦!大勇,如今我不是区长了,我当了游击队队长,领了一帮两头齐的小伙子,满山乱蹦呢!说正经的,刚才搞到的那几口袋小米,算部队的呢,还是算游击队的呢?要算部队的,那每袋小米你得给我一板盒子枪子弹。&rdo;
周大勇说:&ldo;老李,怎么分起你我啦,反正煮肉烂在锅里!&rdo;
李玉山照周大勇胸前猛地打了一拳,说:&ldo;跟你说笑哩,我们就是来给部队搞粮食的。大勇,群众们听说敌人来了,就把衣服、粮食、家具,都坚壁起来了,到处精光,像扫帚扫过的一样。要不是咱们今天搞到这几口袋小米,你们的行军锅就要挂起来当钟敲哩!&rdo;
三
敌人主力部队从蟠龙镇一带北上以后,我军主力部队就靠近到蟠龙镇周围地区。
四月的后十天,白天黑夜都下着雨。山野间,雾气腾的。天,越来越低,快压到人头上了。战士们上山下沟滑得连跌带滚;蹲在那潮湿的破窑洞里,出气也不舒坦。这样的天气该会把战士们憋得发慌吧!不,战士们倒乐和得不行。他们把这天气看作是胜利的预兆,立功的好机会。因为在西北战场上,每次打仗一定下雨。什么原因?也许是战争中常碰到的凑巧事吧!
这几天,战士们整天忙着作战斗准备:做梯子,捆炸药,擦枪,开会研究打敌人的办法。排以上的干部,每天都顶着雨,踩着泥浆,再三再四地看蟠龙镇的地形和研究敌人构筑的工事。
五月开头的一天,旅长陈兴允正带领干部们看地形,突然接到通知,要他立刻到野战军司令部去。
今天一早,人民解放军副总司令,西北野战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将军,冒着雨在蟠龙镇周围的山头上观察了敌人的主要阵地以后,回到野战军司令部。
彭总住在一家老乡的窑洞里。窑洞的门窗都让敌人烧掉了。进了窑洞,右首有一片门板支起的一张床。床上放着很简单的铺盖。窑后头的墙上挂满作战地图。
野战军司令部通知:下午召开旅以上的干部会议。可是旅长陈兴允奉彭总指示,上午十点钟就赶来了。因为陈兴允的那个旅,是担任主攻蟠龙镇制高点‐‐积玉峁这重要任务的。
陈兴允走到彭总住的窑洞门口,把帽子上的水拧了拧又戴上,喊了声:&ldo;报告!&rdo;窑里没有回答声。
&ldo;警卫员不是说彭总回来了吗?&rdo;陈兴允想。他正要转身问院子里站的参谋人员,突然义听到彭总住的窑洞里有说话声:&ldo;这里敲他一下……这里……哦,这就对啦……&rdo;陈兴允伸头往窑里看,原来彭总正在那里凝神专注地思考什么。
彭总坐在火堆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他的衣服透湿,身边的柴火堆上放一顶军帽,帽檐上流下点点的水滴。他仰起头,微闭着眼,两手抱住膝盖,肩膀左右微微摇动。
&ldo;报告!&rdo;陈兴允轻轻地走进窑洞,低声喊。
&ldo;哦,你来咯!把湿衣服脱掉。&rdo;彭总走到床边,提起一件破旧的棉衣,说:&ldo;披上。&rdo;
彭总,中等以上的身材,普通工人的脸相,两道又粗又黑的浓眉下一对不大的眼睛闪着严肃刚毅的光芒。这位天才的军事家像普通劳动人民一样质朴、淳厚。他和陈兴允谈了几句话以后,又注视作战地图,扳住指头在计算什么。有时,他来回轻轻地踱着步子。看来,他总是全副精力都贯注在某一点上,冷静地深思着。
我们部队接连打了几次胜仗,把敌人进攻延安时光的那股凶劲挫下去了。现在又把敌人主力部队指挥着向绥德地区爬去了;拿下蟠龙镇这孤立据点,他一定也心里有数。可是陈兴允明显地感觉到:彭总不光没有兴奋情绪,反而更谨慎,更沉入深思。
彭总让陈旅长走到地图边,要他看其他战场敌我态势以及敌人在陕北的分布情况和动向。有时候,他回头看陈兴允的眼睛,仿佛在观察:&ldo;他是否懂了这一切呢?&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