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春猛地顿住,看着江夏满脸泪痕,满腔的怒气无处发泄,他抬起脚来,猛地一踹书桌,“砰”地一声巨响,书桌被踢得摇晃了几下,终于倒在了地上。顿时,楼下传来孙阿姨的叫声:“小春,怎么了?什么东西倒了?”紧接着,楼梯上脚步声响起,程风行噔噔蹬地跑了上来,在书房门前一探头,问:“什么事情?”江春大步往门口走去,狰狞地瞪着程风行,良久,他咬着牙齿吐出两个字:“没事!”说着,一脚踢上了书房的门,然后转向江夏:“说吧,把事情清清楚楚地和我交代一遍!”-江春向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暴躁地在书房里走来走去,江夏断断续续地叙述着事情的经过,当讲到那粒蓝色小药丸时,江春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他的损友冯征程去美国做交换生的时候给他带来的,俗名伟哥,学名万艾可,他深怕家里人误拿了,特意在上面写了安眠药几个字掩人耳目!这难道真的会发生这种阴差阳错的事情?他几乎不抱希望,但是还是心存侥幸,问:“这事情是什么时候发生的?”江夏擦了擦眼泪,想了想:“快三个星期了。”“你自己有没有觉得什么地方不舒服?”江夏仿佛明白了什么,脸瞬间白得象一张纸,她被江春保护得太好,所有社会上的不干净的东西从来没有可能在她的脑海中停留过两分钟,她一直以为,那天突如其来的疼痛和留在床单上的印记,就好像她被人打了一圈然后流了点血,痛过流过以后就没事了,她还可以照旧痛痛快快地吃喝玩乐;而现在,她终于隐隐明白了,自己干了一件无可挽回的错事。她喃喃地说:“哥哥,你不要吓唬我,真的,我害怕。”江春一甩手,书橱上的瓷器乒乒乓乓地倒了下来,摔落在地上,发出一阵噼里啪啦的脆响,江夏惊骇地看着他,忽然喘了几口气,痛苦地说:“哥哥,我难受,我喘不过气来了!”江春急忙跑到她身边,使劲地揉了揉她的胸口,又掐了一下她的人中,着急地问:“怎么样?好点了没有?”书房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程风行在外面大声叫着:“江大哥,怎么了?小夏做错了什么?你别生气!都是我不好,我没有看好她!你别骂她骂我好了……”江夏使劲地呼吸两下,胸口好了一些,头却依然有点晕眩,她难过地看着江春,哽咽着问:“哥哥,你讨厌我了吗?我是不是闯了大祸了?”江春凝视着她,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小夏,你闯了大祸了。”他不忍心地转过脸,低声说,“明天和我一起去医院,做个手术就没事了。可是,你要永远记得,你闯了这么大的一个祸,一辈子都要记得!”江夏神经质地抓紧了江春的手,无助地摇摇头:“不,我不要。”江春没有吭声,所有的怒气已经不翼而飞,既然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为事实,那么再多的责骂和痛悔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小夏,你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不是你说不要就可以不要的,有些事情纵然你不想,你也必须承担起应有的责任。”就好像他不愿意妹妹在这么惨痛的经历中明白这个道理,但是,他无力阻止。江夏不见了。程风行木然地站在学校门口,朝各个方向张望,马路上都是熙熙攘攘的同学,飞奔着朝学校走来,他伸长脖子想在人群中发现那个熟悉的身影,可是,一切都是徒劳。那天江春在书房里大发脾气,他在门口一直等到很晚,才看见江大哥抱着江夏出来,江夏趴在他的肩头,已经睡着了。江春看也没看他一眼,越过他走入了江夏的卧室,在那一刹那,他看到江夏眼睫毛上挂着的泪珠。第二天上学,程风行总觉得心里慌慌的,旁敲侧击地想问问江大哥为什么发那么大脾气,可是向来藏不住话的江夏这次却守口如瓶,一声不吭。那几天,江夏一直对他很好,好得他飘飘忽忽地,把一切都忘记了。而现在,她却忽然不见了。丁哲华跟在他的旁边,疑惑地问:“江夏去哪里了?都两天没来上课了。”第一遍上课铃声已经响起,校门前已经没有了学生,他无力地迈开脚步往教室走去,丁哲华也快步跟了上来,两个人并行着,清晨的阳光把他们俩的影子拉得很长。忽然,程风行说话了:“小夏不见了。”丁哲华一下子急了:“什么叫不见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会失踪了?”程风行想了一下,决定告诉他自己知道的一切:“是的,江夏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他哥哥也一起不见了。我和我妈打了很多电话,她的电话已经停机,江大哥的电话永远不在服务区,伯伯和阿姨说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但是收到过江大哥的短信。”“会不会是生病住院了?”丁哲华问。程风行的眼睛一亮,说:“对,我下课了去找。”“我们多叫几个同学,这样找起来方便点。”丁哲华冷静地分析说。整整一个星期,程风行和同学们奔波在全市各个大大小小的医院,丁哲华甚至让他在市府工作的妈妈去各大医院搜索住院的电脑名单,却仍然一无所获。周一的早上,蒋老师一脸凝重地走到讲台上,沉声问:“我一早接到教导室的通知,江夏同学退学了,有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底下象炸了锅一样,同学们都惊诧地窃窃私语起来,要知道,从二中退学那可是千年不遇的事情,进了二中,那就是代表着一只脚跨进了国内重点大学的门槛,平时只有学生挖空心思从别的学校转到二中,基本没有人会从二中出去,就算有好的去国外留学的机会也要暂时先放一放。“我打了江夏留的家长电话,一整天了,都是不在服务区,程风行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或者有什么其他联系的方式吗?”程风行缓缓地摇摇头,心里已经雪亮:“蒋老师,你不用找了。他哥哥把江夏带走了,不会让她再回来了。”其实一切早有预兆,仔细想想,江夏那两天再也不复以往的神气,带了一点从来没有过的萎靡不振;总是腻在孙阿姨的旁边,赞美她吃了十多年的饭菜是多么美味;甚至对他也好的出奇,有一天甚至跑到他房间里向他要了一颗他珍藏着的话梅糖。是他自己被快乐冲昏了头脑,以为这样的日子总可以持续下去,再不济,就算回到从前,他也仍可以默默地陪在她身边。原来,命运总是喜欢在人最得意忘形的时候给予致命的一击,仿佛不这样就不能显示出它的无所不能和翻云覆雨。-程风行是在三天后又看到了江春,他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孙阿姨坐在沙发上抹眼泪,江春在一旁温言安慰她。他隔得远远地,默默地盯着江春,没一会儿,好像感受到了他的目光,江春抬起了头。两个人四目交接,看不见的火花四溅,彼此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怒气和质问。良久,江春冲程风行招了招手,向书房走去。书房里早已经收拾得整整齐齐,那天的满地狼藉已经不见踪影,甚至连花瓶都已经另选几个放好在书柜上。江春闲适地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站得笔挺的大男孩,冷笑了一声:“看起来,你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我。”程风行倔强地抿紧了唇,毫不畏惧地回视着眼前的男人:“小夏去哪里了?你把她藏起来了!”江春嗤笑一声:“你弄弄清楚,小夏到底是谁?她是江家的女儿,她是我的妹妹,我有必要把她藏起来吗?我有必要向你报备她的去处吗?”程风行心里一痛,的确,他没有任何资格质疑江春,最起码,现在的他没有任何权利和资本质疑,可是,为什么不给我时间?我相信我会有那么一天。“是,我是没有资格。可是你问过她的意愿吗?她那么喜欢蒋老师,那么喜欢一班的同学,那么喜欢二中,也那么喜欢这个家,现在,你说走就走了!就因为她做错了事情吗?什么天大的事情你不能解决?你不是标榜说自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吗?”他的胸膛急剧地起伏着,第一次,他激动得不能自已。